我上初中的时候,学校组织去北京阜城门内的鲁迅博物馆参观,讲解员说鲁迅先生的木箱打开来可以当书柜,合起来马上就能带了书走,另有一只网篮,也是为了装随时可带的细软。
我寻思这“硬骨头”鲁迅为什么老要走呢?看了生平展览,大体明白周树人的后半生就是“走”,保全可以思想的肉体。北京,厦门,广州,上海,租界,中国还真有地方可避,也幸亏民国在北伐后只是建立了高层机构,让鲁迅这个文化伟人钻了空子。
不过这也可能与周树人属蛇有关系。蛇是很机敏的,它的眼睛只能感受明暗而无视力,却能靠腹部觉出危险临近而躲开,所谓“打草惊蛇”,就是行路时主动将危险传递给蛇,通知它离开。蛇若攻击,快而且稳而且准而且狠,“绝不饶恕”。
说到有地方可躲,若有当年鲁迅的条件,我看没有哪个愿意去欧洲来美国,水土不服就是很大的问题,更不要说世俗规矩相差太多。
1984年我和几个朋友退职到社会上搞私人公司,当时允许个体户了,我也要透口气。其中一个朋友,回家被50年代就离休的父亲骂,说老子当年脑瓜掖在裤腰带上为你们打下个新中国,你还要什么?你还要自由得有边没边?
我这个朋友还嘴,说您当年不满意国民党,您可以跑江西跑陕北,我现在能往哪儿跑?我不就是做个小买卖吗?自由什么了?
我听了真觉得掷地有声。
我从七八岁就处于进退不得,其中的尴尬,想起来也真是有意思。长大一些之后,就一直捉摸为什么退不了,为什么无处退,念自己幼小无知,当然捉摸不清。
其实很简单,就是没有了一个可以自为的世俗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