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阅读散文时,碰到有好的文章,会品味再三,掩卷难忘;我们在写散文时,往往最强调一点:要有“散文味”。无论是阅读还是创作,散文里的“味”,就是散文的精神和精髓!
现代作家洪深谈到小品文时说过:“
作者的人格,他的哲学,他的见解,他的对于一切事物的‘情绪的态度’,不就很像卤汁么!如果这个好,随便什么在这里渗浸过的材料,出来没有不是美品珍品。反之,如果一个作者,没有适当的生活经验,没有交到有益的活人或书本朋友,那么,从他的卤汁里提出来的小品,只是一个狭隘的无聊的荒谬的糊涂的人底私见偏见,怎样会得‘够味儿’呢!”
散文的创作如同烹调一般,讲究选材、制作、调料、腌制、烹煮。但无论如何,最终求得最纯正一味,以安慰味蕾。
散文的“味”是什么?又是怎么得来的?我以为,求散文的味得讲究几点:
气质的养成。散文出不出味,出什么味,得由创作者来制造。天下文章千千万,但总得有个取向。这个取向,体现在作者的兴致爱好、家乡记忆、民族感情、生活积累
这些元素,集中在人的元素上,人的气息上,人的气味上,又通过文字表达出来。所以,散文家各自的气质是不同的。有的是智慧的,有的是幽默的,有的是从容和敏锐的,有的是简单素净的,有的是神秘诡异的,有的是一气呵成,有的是娓娓道来。选取何种气质,由各自定夺。
向生活汲取养分。任何一种生活经验,都是生活的给予。文学亦然。生活里有很多细节,是不被我们所知的。所以我们得认真地认知生活,生活才给予我们丰富的经验。袁枚在《随园食单》里说:“凡物各有先天,如人各有资禀。人性下愚,虽孔、孟之教,无益也;物性不良,虽易牙烹之,亦无味也。”认识事物的本性,我们才能更好地表现事物。有如制菜,我们了解了菜质,煎炸焖炒,任由我们掌握。
比如对海的认知。以前,我会像常人一样,对海都带着赞美。后来,我跟着渔船出海了一次。渔民为了打渔,拖着网往深海里开。很快,陆地不见了,森林不见了,碰不到一艘过往的船。深海里的浪像六七米高的小山一样,我们的船就在这一座座山间漂移。如果发动机坏了,就真是一片木叶,孤立无助,最终会葬身海底。而渔船不是随便都可以返航的。渔船返航,必须得等到完工。完工的标志,是岸上带来储存收获鱼物的冰块用完。而此时,我晕船了,整天卧床不起,昏昏沉沉。所以我每天起床都要先问渔民:“冰用完了吗?”最后,因突刮台风,渔船不得不返航。
此后,凡到海边,我都不大愿意看海,更不愿看海浪。海浪掀起的恐惧让我敬畏海。
生活就是这样,让你在不断的认知中懂得更多的道理。
挖深生活的坑。有一户农民,家门前躺着一块大石。任何人进进出出,都得绕过这块大石。如果碰到挑、抬东西进家,更是麻烦。农民儿子说,想办法把这石撬开,这样方便些。农民说,这怎么可能,祖祖辈辈这石就在这儿了,能撬开早就撬了。儿子不信,就一个人撬。结果发现,这石很浅,没有很深的石根。于是,全家人合力,轻易地把这石撬走了。从此,家门开阔,平坦自如。
这告诉我们,事物的真实性隐藏得很深,时间上有可能是几十年甚至几百年,深度上是几十米甚至几百米,我们得耐心地探究,并且付出极大的韧劲去解决。
很多人认为散文容易写。的确,重重复复的生活,会碰到很多顺心不顺心的事,一个感触,一份感怀,一阵顿悟,便可造出一篇文章来。但时隔几日,复读无味,不忍卒读。何故?是为轻浅也。
重读史铁生的《我与地坛》,倍感其丰润、厚重、深沉。何故?谓其挖得深也。地坛离他家不远,小时常常去玩。后来他患了顽疾,瘫了。烦闷之时,他也常常推着车出去散心。这一出去,碰到了很多人和事。有一对老夫妇,常常来这儿散步,但后来老妇人不见了;有一个长跑爱好者常常参加比赛,名次不错,但因出身不好,总上不了光荣榜……
史铁生将简简单单一件事写出了人情冷暖、世事变迁。他用他生活的厚度,挖掘了生命哲理的深度。
挖,不断地挖,这是勇者和智者的精神所在。
散文真是如同烹调。将以上的食材准备好了,就可以烹制了。这时,就得注意火候。袁枚说:“司厨者,能知火候而谨伺之,则几于道矣。”恰当的火候,便烹出应有的味。此味,便是散文的味,其他菜沾上了都是美品珍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