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船里(2)

波波耸耸肩。“头一条,这附近低级军官太多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会做什么,”她一本正经地说,“如果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跑走,我就把我知道的所有秘密军号都吹给你听,怎么样?”

莱昂内尔立即低头看向甲板。“不要。”他说。

“为什么不要?”

“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莱昂内尔一面说,一面用力推了一下舵柄,算是强调。

波波挡住右边的脸,夕阳很刺眼。“你跟我说过你不会再跑了,”她说,“我们谈过的,你跟我说好不再跑了。你答应过我的。”

莱昂内尔回答了一句,但是声音轻得让人听不见。

“什么?”波波说。

“我没答应过。”

“你肯定答应过的。”

莱昂内尔又开始摇晃小船的舵柄。“如果你是舰队副司令,”他说道,“那你的舰队呢?”

“我的舰队?我很高兴你问我这个问题。”波波说,一面开始想下到小船里去。

“走开!”莱昂内尔命令道,“谁都不能进来。”

“谁都不能吗?”波波的脚已经碰到船头的一侧了,她又顺从地把脚缩回去。

波波整整一分钟没有说话,眼睛定定地看着这个男孩。

“要这么说的话,我有些难过,”她终于开口了,“我非常想下到你的船里去。没有你,我可孤单了。我太想你了。一整天我都是自己待着,都没个陪我说话的人。”

莱昂内尔没有转动舵柄。他在细看把手上的木纹。“你可以和桑德拉说话。”他说。

“桑德拉忙得很,”波波说,“再说我也不想和桑德拉说话,我想和你说话。我想下到你的船里和你说话。”

“你蹲在那边也能说。”

“不行,我不能。距离太远了。我必须靠近些。”

莱昂内尔推了一把舵柄。“谁也不能进来。”他说。

“好吧,那你能在船里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跑走吗?”波波问道,“你都已经答应我再也不跑了。”

小船的甲板上放着一副潜水护目镜,靠近后座。作为对波波问话的回答,莱昂内尔用右脚的大脚趾和二脚趾夹住护目镜的带子,然后腿灵活迅速地一踢,就把护目镜甩到船外去了。护目镜立即沉入水中。

“干得漂亮,”波波说,“这副眼镜是你韦布伯伯的。哦,他这下可要开心了。这眼镜最早是你西摩伯伯的呢。”

“我才不管呢。”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在乎。”波波说。她从侧兜里掏出一样东西,是一个小包,纸牌大小,包在白纸里,用绿色的绸带绑着。“这是一个钥匙链,”她说,感觉到男孩抬起眼睛看她了,“就跟爸爸的那个一样,但是上面比爸爸的那个多好多钥匙。这上面有十把钥匙呢。”

莱昂内尔松开舵柄,身子前倾,伸出手,做出准备接东西的姿势。“扔过来吧,”他说,“可以吗?”

“咱们先都坐好了别动,宝贝儿。我还要再想一想。我应该把这个钥匙链扔进湖里。”

莱昂内尔抬头瞪着她,张着嘴巴。他合上嘴巴。“这是我的。”他说话的语气变弱了,他感觉理亏了。

波波低头看着他,耸耸肩,说:“我才不管呢。”

莱昂内尔看着他的母亲,一面把身子往后靠,一面伸手向后去够舵柄。他的眼里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正如他母亲所预料的。

“接着。”波波把那个小包朝他扔了过去,正好落在他的大腿上。

他拿起腿上的小包,捏在手中看了看,然后啪嗒——手臂往外侧一摆——丢进了湖里。然后他突然抬头看向波波,他的眼睛里满含着的不是挑衅,而是泪水。紧接着,他的嘴咧成一个横着的“8”字,他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波波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就像在剧院里坐麻了腿的人那样,然后下到了小船里。不一会儿,她就坐在了后座上,那位舵手则坐在她怀里,她一面摇着他,一面亲吻他的后颈,还在给他一些指导:“水手不哭,宝宝。水手从来都不哭,除非他们的船快沉了,或者遇到海难——”

“桑德拉——跟斯内尔太太说——爸爸是个——邋遢的——大开克(原文‘kike’是针对犹太人的极具侮辱性的美国俚语,其拼写发音与‘kite’,即‘风筝’非常接近——编者注)。”

波波略一抽缩,随后把男孩从膝盖上抱了起来,让他站在自己身前,又把他前额的头发往后捋了捋。“她这样说了,嗯?”她说。

莱昂内尔用力地点点头。他又靠近些,站在母亲两腿之间。

“这个嘛,也没那么糟糕,”波波说,用双臂和两腿紧紧拢住孩子,“这不是世上最坏的事情。”她轻轻咬着男孩的耳郭。“你知道什么是‘开克’吗,宝宝?”

莱昂内尔没有立即回答,要么是他不想说,要么是他说不出来。他一直等到哭泣带来的抽噎稍微平缓一些之后才说:“就是那种会飞到天上的东西,拴在线上拿着的。”

为了更好地看着他,波波把儿子稍稍推开些。“让我来告诉你咱们接下来干什么,”她说,“咱们开车去镇上,买点儿泡菜,还有面包,我们就在车里把泡菜吃了。然后我们去车站接爸爸,我们把爸爸带回家,让他带我们去坐船。你得帮爸爸把船帆扛过来,好不好?”

“好的。”莱昂内尔说。

他们不是走回家的,他们来了一次赛跑。莱昂内尔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