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十二日,我计划要在这最喜欢的雨天去河岸边散散步。灰暗的天空,宣示着它阴郁的情绪,如薄雾一般的蒙蒙细雨,慵懒地反抗着这样的情绪,这不免更让我心生愉悦。走出小区院门,穿过一条沥青马路,再经过市民小公园汀步的小坡,就来到了滨河路的堤岸。这条秦淮河发源于城南五十公里外的胭脂河,沿岸的湖熟镇、秣陵关在她的哺育下历来都是鱼米之乡。同时,又是连通南京护城河的交通枢纽。自南京建城以来,无数的商贾或贩夫往来穿梭,像连绵的潮水一般从未停息,滋养和成就了江南这片富庶之地。
关于她繁华的盛景,吸引着世间无数的风流才子和绝代佳人,在她幽幽暗暗的脂粉气息里驻足与彷徨、哀怨和离殇,上演了一幕幕凄婉绵长的浪漫,也熏醉了不知多少文人骚客。在她明明晃晃的桨声灯影里,大肆抒发文韵悠长。
脚下的这段水系稍微向西拐了个弯,与20世纪50年代为了西引长江水系进入秦淮内河而开凿的秦淮新河交汇,形成了一个偌大的河湾。这处河湾包裹着东山这座小城,氤氲的气息里充盈着富足和安定。遥想当年,东晋名相谢安端坐于东山之巅,在一盘东晋八万北府兵对阵苻坚麾下骄纵的前秦八十万军队的生死棋局中,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赢得淝水之战,以少胜多的局面,成就了“东山再起”的千古盛名。
行走在厚重的历史里,看见河湾的对岸成片的落羽杉林沿着曲曲弯弯的河岸线排列,高饱和度的红褐色奋力伸向灰暗的天空,些许平和了清冷的景象。这似乎代表着这片沉淀千年的脂粉气,在江南湿冷的冬季最后一丝倔强的回眸。
河湾里生发的水汽漂浮在水面上,是那么轻薄,仿佛一段优美的白色舞曲,仙弦轻舞的韵律舒缓地游离在水面之上,顺着这样的气息再往前行进,那些延伸向河道的浅滩上丛生的芦苇,如鹤羽,如鹭白,更如那天际揉碎的云彩,一小朵、一小朵的,轻轻柔柔地镶嵌在清绿的水系上。再细致一些看来,在这些“云朵”之下,你更会发现一群黄嘴绿爪的黑水鸡,三三两两地围簇着,或行走在水生植被上,心无旁骛地啄食着水藻间隙的各类浮游鱼虾。稍高的芦秆上,两只极好看的翠鸟端详着水面,分明是水面上传来了细微的讯息。其中一只翠鸟,一个俯冲,又一个振翅出水,喙上已啄取到一条银白的鱼。而另一只,似乎瞧都没瞧一眼,只搜寻着它自己的那片水域,除了长长的喙和那双尖厉的眼神,明艳翠蓝的身体随着苇秆拂摇,一动不动。
河湾里充盈着许多尚不为我所察觉的生机,它们并未因为我的闯入而乱了自有的生存节奏,这样与自然共生的景象深深感动着我,如薄雾一般轻柔的细雨轻拂在我微热的脸庞。每一颗毛孔都感受到酣畅淋漓的清冽和浸润。身旁的垂丝海棠分明是知晓我的情绪的,不信你看:她正极力舒展着细长的身姿,在每一处枝节上都挂满晶莹透亮的小水珠,是否像极了平安夜里挂在圣诞树上的银色灯串,那么绚烂又多情。
此时的我,如果能够更加勇敢一些,直面那灰暗的天空,三千米上,定是一片辽阔的蔚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