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还没出生,母亲就在自家阳台前的空地上种了几株樱桃树。没几年,樱桃结果了。那时候的我们已经习惯了买市面上那种大大的、甜甜的樱桃吃。母亲种的樱桃是小小的、鲜红的,果肉很嫩的品种,不是很甜,却很有樱桃的味道。只是吃起来很麻烦,因为它的籽太大,肉又太少。
母亲会用微信的那一年,在我们家的群里晒她收获的樱桃。我就回复母亲,往年都吃不到新鲜的,今年这个樱桃我很想吃,别忘了给我留一点。其实吃不吃并不重要,只是哄她老人家开心罢了。
不曾想两天后的早上,母亲就来了电话说在下午三点从扎兰屯到海拉尔的大客车上给我和五姨捎来了樱桃。我想说自己只是随口一说,运费也不值得,想吃就在这边买了。话到嘴边没说出去。母亲又告诉我没有多少,两罐新鲜的,一罐给妞妞,一罐给五姨。还榨了三瓶樱桃汁,一瓶无糖的给她五妹妹,有糖的还属于她孙女。
我去得早,坐在车里等着大客车。妹妹微信我说,哥你可要好好吃,那可是咱妈从花鼠子和鸟嘴里抢出来的呢。我急忙问是怎么一回事儿。原来樱桃快成熟的时候,林校院里的花鼠还有喜鹊之类的小动物时常光顾她的樱桃树。为了保住胜利果实,她特意去外面拣了一袋小石子,坐在阳台窗户前看着,小动物们来了就扔一颗石子。再来再扔。晚上小动物们不敢行动,学校院里有猫头鹰。可是母亲怎么能比它们起得早,最终没办法就早点收了,所以收获很少。而且,母亲还要把那么小的樱桃,一个个地挤出籽来,再榨出汁。
至今我还记得东西收到时的样子。东西是用一个小纸箱装的。我拎了拎,一点也不沉,又看到母亲用透明胶给我粘出一个拎手。我无语,几步路就可以放到车里还要给她儿子省点力气。而一想她打包装吃力的样子,我心里忽地酸了。
母亲走后的这些年,我已经忘记了母亲的樱桃和她的樱桃树。夏天时,我爱上了骑行,北边的路不好走,向南边的路可以走沿河公园,一路风光旖旎。从彩虹桥上来,再骑到巴彦托海镇的外环,路程的长短刚刚适合我的能力水平。有一天,我忽地被新区政府前面公园里传来的悠扬的风管声吸引。我循着声音骑过去,不曾想被山坡上满树的樱桃惊住了。那正是母亲种的品种,小小的,鲜红的。有几位大妈正拿着篮子在采。
在这种需要争抢的场景下,我总是弱者。我只好采了几颗放进嘴里。酸酸的,一时走了神儿。一个大妈许是看见我呆呆的样子,就走过来塞给我一小把樱桃,说,这些都是熟透的,你采的这棵还要等几天,吃我的吧,年轻人。我一愣,连连道谢。
八月份我回到扎兰屯,没遇上几个响晴的日子。住在河西妹妹家里却总想去看看已经卖出去的老房子。正好妹夫的亲属要来这里小住几日,我就转住到林校家属区的姐姐家。那一天难得见到了太阳,我去老房前看。那几株樱桃树还在,只是上面已经没有了果子。
母亲家的窗户是开着的,千万束阳光照着空无一人的阳台。一阵风吹过,恍惚间我看见母亲坐在阳台里,前面放着一个装着石子的袋子,她紧盯着那几株樱桃树。或许是什么引起她的注意,她站起来从窗户丢出来一颗石子,一会儿又丢出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