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声漫至阶前(2)

吃穿身外事,何须总惦念。钱花到浮华之物上,真的很心疼。

舍得花钱的唯有买书。人生有一得意事,不容易。买书是其一。

书如滴灌,文字像水滴一样,寸寸润心。

书奔我而来,还是我奔书而去?真的说不清楚。我和书、书和我,究竟谁是谁的主人?也无法说清楚。只知书已成为我的肋骨,也是我的精神。

血管里流淌的,有书的语言。

2、

朋友问:“你有书房吗?”

我是从一个小镇搬到城里来的。在小镇,和父母住传统的海青平房。我的卧室约二十平方米,摆一套组合柜,简易沙发和茶几。屋里所有的空间几乎都塞满了书。我们睡的是火炕,炕头空出一部分,炕梢也空出一部分用来摞书。我和妻子睡在书的中间,一铺炕就满了。

那时我儿子还小,只能到东屋与爷爷奶奶住在一起。

白天上班,书自己度时光。下班后,晚睡前,习惯躺在炕上或是沙发上看一会儿书,那种感觉真舒服。这个习惯一直保持至今。

熄灯后,书就开始看我。昼与夜,作与息,我们相互阅读。

彼时卧室就是我的书房。沙发、茶几、电视机的顶端,都摞满了书。

来我家做客的人,都会惊讶:这么多书啊!我常被误认为是一个有学问的人。当然也有人说我是一个不会过日子的人。

二十一世纪之初,我们搬到了朝阳城,倾毕生之力,俗世上有了三室楼房。一间父母住,一间是我和妻子的卧室,另一间分配给儿子居住。我无理地占据了儿子的房间,做了一面墙的书架,于是随我漂泊的书有了安身之地。

书排列在书架上真好看。肩并肩,挨得那样紧密,却一点看不出局促和拥挤。书脊缤纷,代表书的尊严,每一本书都有自己独立的气场。这么多书排在一起,一股汹涌的文化气息隐藏在这斑斓的墙面上。

后来,又有书陆续入驻,把书架所剩的空间征用。每一排书列的顶端,再横着插入两三排书,书脊一律冲外,缤纷。与先入者形成格局。书层层叠叠,摞成了一堵墙。书似夯层,光阴静谧。

我现存的书籍包罗万象。人文地理、哲学、史料、生物、医药、剧本、字帖、书评等等,各类书籍游移于书架,并无定位。如《尼采文集》就混迹于散文系列;《动物性趣》赫然于小说阵营;《白话易经》在诗歌方阵隐身。

对于藏书,孙犁的一段话说得很好:“除旧布新,进化之道;喜新厌旧,人性之长。揆之天理人道,有不可厚非者。唯于书籍文物,人则不厌其旧,愈旧则价值愈高,爱惜之情倍切。古今一体,四海同嗜。”

站在书架前,不相信自己有这么大的能量,收集了这么多宝贵财富。这比收藏珠宝和金钱更需韧性和信心。书籍会让平凡的时光变得不平凡,普通的人变得不普通。这层意思,只有爱书的人懂得。

3、

闲淡时光用来阅读吧。

“好读书不求甚解,喜饮酒唯取微醺。”

我非常喜欢这句话,这也成了我的读书观。

我的阅读随心所欲,没有计划。计划是建立在人性之上的一股势力,左右人的性情和行为。这姑且算是我懒散的借口。

并不是每一本书都能读明白,就是喜欢。文字是世间的妙音,与心弦契合,欲罢不能。李娟在访谈录中说到儿时阅读《小王子》时的感觉:“我不明白它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写得真好啊!”

这就是阅读的本真——感受美和爱,从不敷衍。

好书如遇诤友,如饮佳醪;读坏书如遇人不淑,像喝假酒。人与人不同,酒与酒各异,书与书殊途。甄别一本书的好与坏,需要一个强大的内心,收纳或者摒弃,筛选锻炼心智。

对于一个骨子里有着农民基因的人,天生偏爱农事。读书就像把渠里的水引进菜园子,看着水慢慢浸润一席翠绿,一席旺盛,看菜叶子上挂着水珠,很是欣慰;又像是捡麦穗,麦香附体,一穗穗麦子,填充我空旷的竹篮,填充进饥饿的胃囊。

二十年前,建军兄赠一本康·帕乌斯托夫斯基着的散文集《金蔷薇》,整个阅读通宵达旦,一气呵成。兹时,我对文学敞开了心扉,开始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