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前面还加了两道院子,分成了前院、中院,前院里放着庄里人丢下的吃的,中院是一片空地,兔子从城堡出来可以在这里晒太阳,后面的那座巨型城堡里有二十多个形状各异的卧室,高十多层,有半阳的通道、全封闭的通道,有斜道,还有竖道,出口多达十多处。把一只兔子从正面的入口放进去,便可以盲猜兔子从哪里出来,比玩游戏机还有趣味,兔子窝外面每天围满人。有很多小孩子都不会走路呢,被抱着看,看不够,不愿意走。
那些时日,我很多次梦到自己成了一只兔子,在城堡里畅游,无比欢脱。
兔子成群繁殖,越来越多,有段时间,兔子开始生病,死了几只出生几周的小兔子,大概率是有兔瘟了。
弟弟将马上要生产的那只灰兔子捉出来放在外面一个挖好的大洞里,还和其他的兔子进行了有效隔离。其余兔子分开装进纸箱子里,拿到空置的院子里单独居住半个月。
那只马上要生产的灰兔生下六只兔子,刚开始几天平安无事,那一窝全是白色的兔子,品相上佳,体质优良,预计十四天可以出窝。可就在某晚,我在入睡前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似乎是猫被咬了的叫声,我拿着手电站到院子里到处瞧了瞧,找了找,又把所有的屋顶巡查了一遍,没看到异样。
第二日,弟弟说小白兔死了一只,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一窝兔子还得换个地方。余下的五只兔子又挪到了一个纸箱中,放在暖和的地方,白天它们都活蹦乱跳,进食无异常,只要进食正常便能活下来,我们也就安心睡了。后来的每晚,我都能听见一声惨叫,只有一声,那声音尖厉似刀子划破布匹,小白兔都是四肢伸直,侧着身子走的。
那几日里,每晚我都祈求别再听到那一声盛大的死亡通知,在空旷的夜里,那一声如一只锥子插入心脏,如果死亡在短时间内是预知的,痛苦便放大无数倍,死亡只有拉长到一生那么长,悲伤才得以淡化。
一个月之后,所有的兔子又可以住进它们的“城堡”里,城堡也进行了一次翻修,晾晒,消毒,那只灰色的兔子在秋天的时候又一次怀孕,然后跳出外墙逃到野地里去生活了。
它去野地里后我们也担心过它活不下去,冬天马上来临,觅食是个很大的问题,野地里的兔子早早就有了着落,它这个时间离家出走,实属不明智。
直到那年的第一场雪下来,我们才知道它还活着。
一大早我们起来铲雪,在兔子城堡外看见了一只兔子的脚印,一来一回,来的脚印已经被埋浅,回去的脚印是新的,兔子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很长,它没有进圈里,估计是怕进去后出不来。
我顺着脚印找了过去,走进田间后,眼前白茫茫一片,只有兔子的脚印指引着我,路不远,走了半小时后,在一个坟地后面的一条空地的旮旯里找到一个洞,脚印就消失在这里,来的时候我一边走一边用树梢子扫掉了脚印,不然兔子会发现有人知道了它的家,它就得搬家。
我从台阶上去,站在洞口的正上方,把呼吸调整到最小,站在那里等了将近半小时,兔子才从洞里出来,窝在洞口晒太阳,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果然是那只灰色的兔子。紧接着,后面连续出来四五只小兔子,个头有灰兔一半大小,它们一字排开,缩在土墙墙根晒太阳,我向后退步,退了十多步,然后离开了。
其实我相信它之前也回来过,只是没有雪,留不下足迹。
不知道它有没有后悔离开,还是在野外收获的欢乐更多一些,自由更多一些,尤其在春暖花开后。
之后每次下雪,总会留下它的足迹,我都用树梢扫平,不留痕迹,我怕有人给它在路上设下套子,它钻进去而丧命。
直到来年开春,苜蓿芽从地皮上冒出来时,我在摘苜蓿菜的时候又见过它一次,我心想,这兔子终于可以看看田地里的春天,柳枝冒绿,其他的绿都会跟上,别说一只兔子,万事万物都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