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听生命深处的欢喜

近日读《诗经》,我更加爱上了散落在诗句间的诸多花草。隔了数千年,那些水灵灵的、俏丽无比的植物依然那么可爱,一如邻家情窦初开的女孩。目光只轻轻一碰,我的心便被点燃了,情不自禁地浮想联翩,一时竟忘了光阴的流逝。

古人真是喜欢亲近花草,他们能与花草一见如故:河面上摇荡的浮萍,河中油油的荇菜,河畔起伏的芦苇,田野间随处生长的艾草,山谷中卓然而立的益母草,附生在松树上的女萝,路边荆丛中的红蓼,热烈如火的凌霄花,朝开暮落的木槿花,“永以为好”的木瓜……寻常的一花一草,古人也会给出一个或数个漂亮的名字,好像出门遇见了芳邻或亲戚,热情地上前打个招呼,毫无拘束地聊聊天,一切都那么自然。

读《芣苢》一诗,跟随提篮少女一路欢快地采摘,我的思绪立刻飞回到与草木相亲相爱的童年时光。

芣苢又名车前草,常丛生在道路边,或矮弱,或高壮,莲座状的叶片交织着,花茎直立如穗,花瓣白色的,花药紫色的,颇像一生很少走出村庄的乡亲,随遇而安。

犹记得在夏日的榆荫里,我与小伙伴饶有兴致地玩斗草游戏,我们采来了节节草、狗尾巴草,但采得最多的是车前草,因为它的茎柔韧,不易折断。在尽兴地玩过后,我们又忍不住采了嫩滑鲜香的车前草叶子,拿回家让母亲拌成小菜,芬芳唇齿,清润肺腑。

乡间何所有?随处花草皆可赏。有一种草叫猫眼草,生得漂亮,茎顶端生有深绿色的、黄绿色的或黄色的叶子,叶子一层一层铺开,中间稍微竖起围拢,里面有几朵小花,中央金黄色的圆盘花心像猫炯炯有神的眼睛,特别惹人喜爱。

一听绛珠草的名字,就让人心生怜爱。它多生长在高大的乔木旁,枝茎纤细,姿态娇艳,清雅不俗,常常要借助树冠遮阴、避雨、挡风,一旦所依赖的树木被砍倒,它便会萎黄枯死。它纤弱的性情,似娇花照水、弱柳扶风、寄身贾府而时时小心翼翼的林黛玉,难怪曹雪芹将林黛玉的前世写成生命短暂、于深秋红艳时遭寒霜而凋零的绛珠草。

那年暮春时节,我与友人前往山林深处寻找一个放蜂人。在寂寂的山谷间,我们邂逅一大片开得恣意的芍药花,那怒放的一朵朵粉红色的花仿佛正在赶赴一场盛大的约会,真无愧“爱情之花”的美名。

古时,沉浸爱河的男女擅以芍药花传心语。初见时,想表达邀约之意,欲流露渴望亲近的心曲,便赠一朵芍药花;别离时,心中依依难舍,欲语还休,也赠一朵芍药花,因为芍药又名将离。将离,多么充满人间烟火气息的名字,多么诗意氤氲的名字,哀而不伤,雅而不冷。

我的一个好友喜欢拍摄花草,刚刚泛绿的枝条,悄悄返青的小草,积蓄力量的蓓蕾,争奇斗艳的花朵,随风飘落的花瓣,亲密相依的叶子……均是她镜头里的主角,或庄重,或活泼,或忙碌,或闲适,或凡夫俗子,或清新雅致……林林总总的美,在她的微信朋友圈里轮番登场,让人目不暇接。

好友说,在每一个与花草亲密相伴的日子里,她都能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也在轻舞飞扬。

校园一角,看到一丛开着白色小花的满天星,我忍不住俯下身轻轻抚摸,心头竟生出莫名的温柔。原来,亲近花草时,还能够细听到生命深处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