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是世界给你的盲盒

在偌大的城市里,陌生人之间会发生怎样的交集?短暂的交集在漫长的岁月里会留下怎样的痕迹?

原来,大家不同程度地怀念着那个不知姓名的人。

2013年,北京,西城区的婚姻登记处。为了在情人节当天领证,我提前去预登记,把证提前做好,当天就可以直接领走。那时还要交工本费,然而,我没带现金。9块钱难倒英雄汉,好在旁边的小姐姐解囊相助。我的结婚证是别人买的单。感谢你,陌生人。

——时过境迁

在衡水念高中时,每天都是按秒过日子,很少能好好吃饭。为了节省时间,早餐是起床后塞到衣服里的一个苹果,一块糕点,一盒牛奶。到了食堂再要一个鸡蛋。我习惯去西食堂一楼的第一个窗口。时间久了,每次看到我,小哥就竖起食指,我说:“嗯!”他就卖给我一个鸡蛋。

第一次他竖起食指的时候我都震惊了,没想到他能记住我,能记住我每天早晨只要一个鸡蛋。在一个陌生的、充满竞争的城市里,小哥记住了我的习惯,这让我觉得惊喜和温暖。

——酷盖

以前在英国读研究生的时候压力很大,班里的同学都特别优秀,家人为了让我上学也付出了很多,我写论文的时候总有很多担心,会在图书馆待到凌晨三四点,也通宵过。夜里出校门需要经过门卫值班的小屋,有一个憨憨的英国人每天会用中文对我说晚安,说实话,有一次转过身去,我竟然泪流满面。

——牛舌饼

某一年冬季,忘了带钥匙,深夜在楼下等室友回来开门。等了很久很久,只见人来来往往,也不知道是几点了。这时,有个小哥哥送下来一杯热水给我,他说:“杯子是新的,水是热的。”那一年,那句话温暖了我整个冬天。

——六月

两个多月前,我在大学顶楼的教室自习,得知外公去世的消息,出去蹲在走廊上大哭,一个男生走过来递给我一沓纸巾。那沓纸巾真的很厚,他可能把自己剩下的抽纸都给我了。他戴着眼镜,当时我只顾着悲伤,没想太多,现在想想,真的很感谢。

——夏了个茶

在朝阳站那边遇到过一个收废品的大叔,看着50多岁的样子,骑一辆电动三轮车,车上装着收回来的废品,正“呼呼”地往前冲。我注意到他是因为他的车尾巴那里系了一排鞋带,可能是慢慢攒起来的,有长有短,五颜六色。车一加速,它们就在后面飘啊飘的,像好看的流苏。

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收获了一种很具体、很鲜活的快乐。想起小学时做过的一道阅读理解题,分析文章主人公的性格特点。大概是说一个男人在田边走,把一枝花(或者草叶)插在帽子(或者背篓)上,答案里据此说他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当时不理解,这怎么就是热爱生活了,很多人都是这样的啊。后来长大了,就理解了,而且发现,在节奏越来越快的都市,人们似乎也越来越容易被这样的细节打动,一些琐碎生活里的诗,以及闲情。

——几何

前一段时间所在城市发生新冠肺炎疫情,小区封锁,学校停课,单位停工,全市范围反复进行核酸检测。街上空荡荡的,加上天气渐寒,萧索的气氛很快贯穿整座城市。

我把自己包裹严实,带小狗下楼散步,小区里没什么人,走了一会儿猛然听到风里有熟悉的曲调。我用仅露出的两只眼睛回头看去,一位老爷爷独自坐在阳光下的长椅上,唱着一首很老的童谣,或许是他小时候唱的歌。

我猜不到他的年纪,只感觉他很老了。他独自在阳光中回忆他的童年。一瞬间,我觉得这个场景可爱而温暖。

——谷艾

1978年初秋,在北京颐和园,遇见一位名叫潘沅清的上海老人。当时我带了一卷120黑白胶卷,见老人带着相机,就冒昧请老人为我拍照。老人竟然答应了。他特别认真,没有一点儿不耐烦,陪着我在昆明湖畔,一直拍完一卷胶卷。他年近花甲,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皮肤白皙,说一口带上海口音的普通话,很有风度。他还能写一手漂亮的钢笔字。

我那时是一个普通工人,24岁,还没结婚。当时很感动,希望自己也像他一样乐于助人,等到了他的年龄时仍然保持热情待人。

我现在已经68岁了,我成了自己所期待成为的人。

——牛歌

2020年9月底,我独自在产房等待医生打无痛针。为了让医生准确地找到下针位置,我赤裸着身体,屈腿弓腰坐在床沿坚持着,一动不动。因为阵痛和冷,身体一下下发抖。好长一段时间之后,医生还在指导实习医生怎么准确找到下针位置,我已经感觉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这时,一位护士小姐姐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轻轻抚摸了几下,说:“再坚持一下,就快好了。”本来已经被折磨得麻木的我瞬间就要哭出来。所有人都在注意怎么打针,只有她注意到了一个快要崩溃的产妇在苦苦坚持。

我记得当时窗外阳光明媚,小姐姐的手好温暖,放在我冰凉的肩膀上,热乎乎的。

——狐狸喵

我是一名视障者,住在28楼。一次,场景是一部没有语音播报的电梯,一群要到不同楼层的陌生人,以及拿着盲杖的我。第一个下电梯的人跟我讲:“我先下了。”第二个下电梯的人跟我讲:“现在是27楼,下一次电梯开门的时候你就可以下了。”瞬间感觉小小的电梯里都是暖暖的微光。

克里希那穆提说,不带评价的观察是人类智慧的最高形式。作为一个盲人,在一个健全人中心视角的社会中,受到的关注大都是带着同情或怜悯的。而在这一电梯中,我感受到的是不带同情的善意。

——小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