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初中三年级的时候,我的成绩在那所普通的乡村中学排年级第一。父亲意识到应该给我找一所更好的学校,在他的努力下,我转到了离家很远的重点中学。
我到了重点中学第五天,就赶上模拟考试。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我考了班里的第一名,年级的第四名。我很快当上了语文课代表,成了老师的宠儿。可是在同学们眼里,我像是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毫不客气地抢占了他们的资源。我先是感觉到所有女生对我的敌意,不知道她们是商量好了还是达成默契,所有人都不理我。紧接着,男生们也刻意疏远我,毕竟我是个外来客。
只有我的同桌对我好,那个沉默帅气的男孩,我能感觉到他在时时刻刻默默维护我。我的试卷掉在地上,有同学故意踩上一脚,他却弯腰帮我捡起来,吹吹上面的尘土,然后平平整整地放到我的面前。那时候学习紧张,体育课基本形同虚设,只是每隔两三周让学生们自由活动一节课。那节课对我来说却是煎熬,学生们三五成群玩起来,尽情释放压力,我却仿佛另类一般,与他们格格不入。偌大的操场上,我像一只无所适从的丑小鸭,找不到自己的队伍。同桌一会儿抱个篮球过来,陪我一起玩;一会儿拿个跳绳送过来,示意我开心地蹦起来。
冰冷的世界里,有一丝温暖的支撑,就足以让人坚韧地活下去。那样的环境里,我依旧努力学习,因为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的成绩越来越好,同桌的成绩中等,每次我考了第一名,他都会冲我灿烂地笑。他的笑容温暖又治愈,只是他是个话很少的人,我们的交流方式经常是写纸条。慢慢的,我说不清是对他产生了依赖,还是对写纸条产生了依赖。或许,我只是把他当成了困境中的救命稻草。有一天他发烧回家了,我一整天都失魂落魄,直到他回来,我的心才安定下来。
考试越来越多,有一次我考了全年级第一名,这件事一下引爆了班里几个女生的情绪。那时上晚自习经常点蜡烛,她们故意使劲碰我的课桌。我桌上的蜡烛瞬间倒下,差点引燃桌上的纸。我隐忍不发,却见同桌一跃而起,冲她们吼道:“技不如人,故意找碴儿,算什么东西!”接下来,我听到了一阵哄笑,那几个人用“狼狈为奸”这样的词骂我们。
下午放学后,我收到了同桌的纸条:“去学校门口等我。”他见到我,兴高采烈地说:“带你去一个地方!”在此之前,我们从来没有一起去过校外。我们来到了校园北面的一片空地上,那里开满了大片的野花。有野菊花、喇叭花,缤纷一片,特别漂亮。深秋时节,花海荡漾着美丽的颜色,一派灿烂,我的心情随之也豁然开朗。他笑着说:“送你一片花海!”他还采下一朵野菊花给我:“瞧,这花多么顽强!”那次我们说了很多话。
几个月后,我考上了那个年代最难考的师范学校,同桌则落榜回家务农。在师范学校,我给他写信,大胆表白心迹,说自己不在乎他将来做什么。他只回过一封信,告诉我,他在乎。几年后的一天,我偶然看到他在街边卖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我走到他的面前,他冲我笑,笑容里都是坦荡和祝福。
很多年里,我一直以为当年同桌带给我的是一份朦胧的爱意,如今才明白,他送我一片花海,其实是送我一份灿烂的心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