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暇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在北京四处游逛。
在有女孩子唱歌的咖啡馆,或者前门某个冰激凌店里有诱人广告的角落,再或充满烟火气息的街头巷角。我只是外地的过客,但却觉得,北京更适宜像我这样只是路过的人。因为路过,所以可以有闲暇,安静观察它所有的好,而不是像那些在北京每日挤公交地铁上班的白领,被它的高速行驶带领着,疲劳奔走。于过客而言,北京的美好,或许多于它的浮躁与喧哗。隔门观照,它就在祛除了噪音的咖啡馆的外面,有了让人心动的静寂的姿态。
去住处附近的八里庄南里小区,在一家几平方米的小店外,要了一份毛豆花生,一份过桥米线,而后在室外有风的简易饭桌上,跟一个陌生的小区男人,面对面吃着。男人大约五十岁左右,喝一瓶啤酒,吃几瓣大蒜,点一份粉丝,边在风里看着行人,边闲适地自斟自饮。我送他一些毛豆,终于让他打开了话匣。他提起小区的房价,租住的陪读的父母,八岁时离开的湖南老家,年轻的时候,献身给公路事业、在山东度过的六年时光。他讲述这些的时候,脸上有跋涉万水千山后的从容与平静,生命在此刻并没有大富大贵的他,是松弛的,舒缓的,犹如一条溪水,历经山涧后,在平原上缓慢流淌。他和路过的小贩、邻居或者熟人打着招呼,话着家常,他是这个地处繁华北京的小区里,最普通的一个人,尚未退休,也看过了很多的风景,可以不必焦虑地一心行走,而是每日像这样,在某个寻常的角落,坐下来,粗茶淡饭,却内心淡然。
饭后又去了十里堡北里小区散步。看到一家来北京打拼的外乡人,一家三口,住在一个角落的平房里。桌椅就放在楼房圈起的小天井里,两个小孩子在认真地摆着碗筷,像极了小时候的我,叽叽喳喳的,唤着爸爸妈妈,丝毫不会关注外人对他们生活在北京最底层的同情。他们的饭菜,也是简单的,几碗米饭,一大碗青菜。我一直觉得,他们会吃得很香,在生活简单的时候,人的食欲,反而会无比地饱满,每一种食物,都充满了诱惑,并结实地抚慰着饥饿的肠胃。
抬头看到树叶间闪烁的一小片让人感伤的夜空,想象着今晚未曾出现的月亮,会隐匿在哪一片云朵后面。我想起曾经与朋友散步至此,讨论过的猫猫狗狗,还有一个老人养的不知名的漂亮小鸟。有谁家的孩子在小路上尖叫,风里飘荡着花朵的香气,还有油炸果子的富足味道。这是北京最素常的一个傍晚,老人们摇着蒲扇,说着琐碎的闲话。
我坐在长椅上,安静看着,觉得这样的一个时刻,像极了侯孝贤电影里温情的一帧。我喜欢这个时刻的北京,祛除了繁华与虚荣,水洗一样,回归至日常的琐碎与静寂,它在这样的夜晚,是对所有人敞开着的。包括,只是路过的我。
许多年没有看到像今晚这样明亮美好的月亮了。以至于我将睡眠推迟至两点,只是为了抬头看它。它在没有云朵遮掩的夜空里,如一枚饱满的果实,是熟透了的,透着羞涩,等着那懂得它的人,这样温柔地与它对视。我知道此刻的北京,一定有同样的一个人,推开窗户,在注视着它缓缓地从窗前经过。许多人都已经睡下,那个和我一样失眠看月亮的人,他一定与我的灵魂,离得最近。
如果窗外有一架摄像机多好,这样我就能看到那个推窗陪我看月亮的人,他的脸上,有怎样的悲伤,对这枚必将从夜空中逝去的月亮,还有,即将结束的在北京读书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