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二月,一位喜欢养梅的朋友说他买了两棵梅花,其中一棵被看似老实的卖花人给糊弄了,不是想要的好品种,从花色、形态看,是棵美人梅。虽然品种不怎么样,但凭枝上那点点红艳露凝香,也会让人心生欢喜,耳目一新,把屋子装扮得格外雅致与明媚。
花期过后,朋友打电话说那棵梅花打理不出个好树形,也不忍心它在巴掌大的花盆里受委屈,问我要不要。我一口答应,想到了老家,想到了东院石墙下不正是它自由扎根生长的好地方。
清明那天,我把那棵梅花带回了老家,天气虽然渐暖,但地温一时半霎还缓不过来。我挖了一个很小的坑,连同花盆里的泥土一起移植到地下,用手轻轻抚平地面上的浮土。栽到地上的梅花,只有两拃高,小小的枝条瘦得可怜,望着冰凉的土地,我突然心疼起这棵梅花来。我知道,栽上这棵梅花,也栽上了一个沾有香气的梦想。等我老了,这棵梅花也长大了。多年以后,那墙角数枝梅,朵朵透芳菲的唯美画面,一下子就跳到眼前,想想就极美!
从栽上这棵小梅花,每次回老家,我都会先去东院看看,看看它是否长高了,是否抽了新枝、吐了新芽。一晃半年过去了,那棵小梅花个头儿丝毫未动,依然是瘦弱的枝条,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母亲曾说:“你还指望它今年开花,能活下来就已经不错了。”
我挂念着它,想到寒冷的日子,它在凛冽北风里,那瘦瘦的枝条,需要有多大的耐心和毅力来对抗风雪,才能熬过这个冬季。这几天,气温骤降,我担心着那棵小梅花的安危。
一早,母亲打过电话说:“你猜猜那棵小梅花现在怎么样了?”我吓了一大跳,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等着母亲说下一句。
“真没想到,那棵小梅花竟然长出了很多小小的花苞。”听完母亲的话,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心里高兴又激动,那棵小梅花在我的眼前鲜活了起来。美好的事物,总是牵动着思绪,让人浮想联翩。一想到用不了多久,心心念念的梅花就开了,如果再来一场漫天飞舞的大雪,折梅逸事,已不会太遥远。
这些年,从爱梅、写梅、画梅,我与梅花产生了一种割舍不断的缘分。连续几天,笔下全是梅花的身影,我挂念着那张还没有完成的梅花图,不由自主地往画室走去。这条路,已经记不清走了多少次。路边的法桐,在季节的更迭里,我目睹着它的花开叶落;在艺术的道路上,它见证着我的坚持与努力。呼啸的北风,悠然而冷峻,让人无法抵挡,也无法抗拒。
推开画室的门,禅音入耳,茶香扑鼻,青翠的竹子,鸣叫的小鸟,一路带来的寒气在这瞬间消散。茶台上,红泥火炉燃得正旺,早来的几个同学围炉而坐,老师在忙着欲将炉火试新茶,全然一副“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的场景。
我端起茶杯,一股暖流从手掌透过全身,茶香里飘出陈皮的味道,轻轻呷一口,香味醇厚、浓郁,既有白茶清香、柔和的口感,又有陈皮柑橘的果香,还有一种淡淡的药香,细品让人回味无穷。
生活有太多的琐碎、压力、焦虑,找些空闲,煮上一壶茶,画上一幅画,心就会静下来。煮茶本来就是一件雅事,写字、画画亦是如此,茶香、笔墨之香让人沉醉其中,对热爱它的人来说,这无疑是生命的滋养。有时,幸福就是如此简单。
窗外寒风凛冽,室内温暖如春,我们煮着茶,闻着香,老师讲着画梅的开合关系,欲左先右的画理,分享着他这些年的画梅心得,我们完全沉浸在画画的乐趣中,画梅的心情已迫不及待。“挥毫落纸墨痕新,几点梅花最可人。”抬头看见竹影和诗瘦,低头画梅笔生香。我画着疏影一枝的孤傲,画着瘦枝横斜的清愁,也感受着“画梅须有梅气骨,人与梅花一样清”的心境。这一刻,内心有一种情感的回归与触动,好像把时光和所有的心情都揉进了笔墨。
窗外,一抹暖阳透过枝丫,为这冬日增添了几分旖旎,温柔而又美丽。望着笔下的梅花,那是我时光里一串串的记忆,那一朵朵的梅花,已画进我的生命里,留下深深的痕迹。心底突然涌起:寒风知我意,梅花是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