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慈善家Olive Cooke跳桥自杀了。70多年来,她一直竭尽所能做善事,连退休金都花光了。面对每个月上百个要求捐款的电话,她无法直接拒绝,只能说我再也拿不出更多了。可是求助者并没有放过她。受过救助的人,问她为什么不再给钱;没得到救助的人一直埋怨,能帮别人为什么不帮我?纷纷指责她厚此薄彼。92岁的老人不堪其扰,精神恍惚,再加上生活窘迫,她选择了永别。
赠人玫瑰,手留余香。这位心怀大爱的老人,本应在世人的敬仰中,在鲜花的供奉中离开人世。以这种方式决绝,世人始料未及,心尖一阵一阵惊悸。她发给儿子的最后一封电子邮件,只有几行字:“爱得泛滥,让我不堪重负。但愿来世,人间再无苦难。”
我想,Olive Cooke毕生从事慈善工作,就是用自己的爱心抚慰别人的苦难人生。她的本意是给人雪中送炭,帮人渡过难关。不料,别人将她的积蓄掏空,还指责她给得太少;在求助人的眼中,她的善举成为必须履行的义务。人性的最黑暗处是欲壑难填,“斗米恩,担米仇”,身陷苦难之时,你的一碗粗饭会让他感恩戴德。然而你不停地给,受助者逐日变得心安理得,来者不拒了。最后又断炊,他饭来张口的惯性刹不住了,便开始用苦难者的叫屈,怨愤地揣摩你的心态。所以作家萨克雷说:“如果一个人,身受大恩之后又和恩人反目成仇的话,一定会比不相干的陌路人更为恶毒。”
同学聚会时,有一个混得很好的同窗老张,捧着一杯水,蹲在墙角,默默地喝。同学们觥筹交错,高声喧闹,他始终无动于衷。酒过三巡,老张起身告别,我在花圃边截住他,问他为何匆匆离席,老张跟我抱怨,说他找了很多门路,帮助一个同学从乡下调到城市,可那人工作一段时间后,却埋怨岗位不好,刚才在酒桌上说老张不尽力,好像自己欠了他什么似的。我听得也心凉。这就是人性中最贪婪的那部分。求助者原想通过同窗之情,以为你能让他心满意足,期望值是十分,结果你只帮到了八分,他会觉得你不仗义,不但不感激,反而觉得你欠了他二分。
红水河畔有一户人家,父母过世后,老大独自一人抚养年幼的二弟和三弟。二弟顽皮捣蛋,备受责罚,天天跟着老大干粗活;三弟乖巧听话,深受宠爱,干着轻松的活,每月还额外得到100块零用钱。终于有一天,老大年迈,对两个弟弟说:“今后不能再养你们了,分家而住,自食其力吧。”二弟扑通一声跪下,热泪盈眶地说:“哥,只要你不再责骂我,我给您养老送终。”三弟满脸疑惑地问:“那每月100块钱,你打算不给了?”老大说没钱了。三弟恼火地大声叫骂:“你把我的钱弄哪儿去了?”原来,你的善意,在他人眼里成了谋取利益的渠道,一旦渠道不畅,幸福源泉不能潺潺流出,他就埋怨渠道的宽度和高度不够,自然泄愤于挖渠之人。
鲁迅笔下的阿Q就是这种人,他无限制地原谅自己的无能,却将生活的不如意统统责怪在他人身上,哪怕是帮助过自己的人。鲁迅“恨铁不成钢”,痛斥这类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扶贫先扶志”,这句话说到了骨子里。对弱者伸出援手,那是情分,不是本分,如果把爱心苛求成必须履行的义务,行善者必然会缩回手去。爱心是人世间的稀缺之物,但如果爱得泛滥和没有把控,受助者就有了坐享其成的土壤,愈加得寸进尺,乃至依赖苟生。有棱角地坚守原则的爱心,才是真正的积德行善,才能抑制贪婪,弘扬感恩,使受助者得到心灵净化,施爱者感到温馨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