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为什么过得越来越快了?”岁末年初,微信朋友圈里这样感慨的不在少数。
记得曾有人就此写过短论,但是语焉不详,兼以言之不文,最终不知所云,似乎浪费了一个好题目,逗引人起了同题作文的冲动。朱自清、俞平伯同撰《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杜甫、高适、岑参、储光羲竞赋《登慈恩寺塔》,留下文坛佳话,我们何妨一试?
时间越过越快,可能源于我们有了时间意识。
没有金钱观念的小孩儿,以为一万块钱有很多;没有时间意识的少年郎,也曾觉得一年颇为漫长。
金钱观念不是知道元、角、分,时间意识也不是认得时、分、秒,时间意识不是看日历翻过,衣装换过,不是眼见春花开、秋叶落,也不是耳听夏蝉疯噪、冬鸟哀啼,它溢出物候学的范畴,有远超年月日的内容。
时间意识的形成一般也落后于金钱观念,所以我们往往先觉得“缺钱”,而后很多年才慢慢觉察“没时间”。年少时,坐着绿皮火车,听它在仿佛无际的广袤旷野上哐当哐当,也不心焦,灰白染上发梢,喷气式飞机稍微晚到一会儿就能让人心急火燎。
时间比金钱远为繁复,或许比空间还要特殊,它很难把控和保护。私有财产像哨兵一样神圣不可侵犯,私人空间像国王的神秘古堡那样非请莫入,但是时间却能被别人轻巧温柔地偷走,奇怪的是,别人可以夺去我们的时间,可很难移植到他的身上,有时他也要付出同样的代价,常常是一场损人一万、自损也是一万的游戏,例如两人的一次寒暄。
我们很快就能学会赚取金钱的技术,但却不易掌握赢得时间的本领。时间,它太狡猾,虽然可以止住沙漏之中沙粒的流泻,可以不去听钟表的嘀嗒,但却无法留住时间,存储它不能够,守着它也白搭,想继承也没辙,时间不是存款,它数额不明、利息不明、何时到期也不明,但明白无误的是:时间是做任何事情时都必须消耗的东西。
一个人的总时间很难计算,只能大致推算,因此也很难像金钱一样精确分配,我们可以将一天的作息安排到某分某秒,但是却注定无法这样安顿一生。
时间越过越快,可能源于我们想做的事情越来越多。
工作是自己喜欢的,娱乐是自己爱好的,聚会是自己热衷的,健身是自己乐意的,阅读是自己沉迷的,于是恨不得晚上可以不睡,不再像小时候,学校是父母挑选的,玩耍是受限的,健身方式是广播体操,阅读书目是老师指定。意志自由,让想做的千奇百怪,财务自主,令能做的五花八门,行动自在,使去做的不再一成不变。夜游已经无需秉烛,夜读也不用囊萤、趁月,无论是志在万里还是心在万卷,黑夜已经不能按下忙碌的暂停键,时间哪里够用呢?
人们说,岁月像一支羽箭,直射而去,不再回头。
2000多年前,古希腊思想家芝诺心念及此,做了有趣的思考,构想出“飞矢不动”悖论。“哲学教授只有加上悖论,才能成为思想家”,我们不是思想家,思虑不妨现实点。
飞矢由于受到空气的阻力,是会越来越慢的;生命却如同一块从天而降的陨石,它已经被地球的引力牢牢吸住,它只能下落,但它速度越来越快,冲破气层,擦出灿烂耀眼的火光,它势不可挡,发出撕天裂地的吼声,它终将归于尘土,安于沉寂,但它曾经夺目、滚烫、炽热地划过天际,照亮夜空,呐喊着宣告过它的行踪。
或许有人要说,时光的到来或离去从来不会这样大张旗鼓。《左传》有言:“凡师有钟鼓曰伐,无曰侵,轻曰袭。”时光对人生只是侵袭,它惯于偷袭。
让我们警惕时光无声的碎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