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站出来说一说

武汉大学中南医院影像科大夫张笑春一度站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作为临床大夫,大概是她最早公开提出:“别再迷信核酸检测,强烈推荐CT影像作为诊断新冠肺炎的主要依据……”

在她提出这个观点的两天后,《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诊疗方案(试行第五版)》(以下简称“诊疗方案第五版”)进行了调整,要求在湖北省内增加“临床诊断病例”(具有肺炎影像学特征的疑似病例)分类。但也就是在那两天中,这个原本专业的话题在网络上吵翻了天。

很多人评价:“她敢讲真话。”她说:“人命关天,我们医者为什么不站出来?”

靠笨办法发声

2020年2月3日下午3点左右,下班后张笑春打开手机,看到许多未接电话,还有微信语音通话、视频通话邀请。这天上午9点,她发了一条朋友圈,呼吁在核酸检测外,将CT影像检查作为新冠肺炎的另一个主要筛查手段,呼吁停止家中留观的居家隔离方式,建立隔离点。

“当时不知道这个内容刷屏了。”不怎么上网的张笑春到现在都觉得通过朋友圈呼吁是个“笨办法”,“最大的初衷是想让那批得不到救治的患者成功入院治疗”。

而这批卡在核酸检测结果上的患者有上万人。2月5日公布的诊疗方案第五版采纳了张笑春的建议,将CT结果纳入湖北省临床诊断标准。在标准正式实施后,仅2月12日一天,湖北就增加了临床诊断病例13332例。

“这些临床诊断病例实际上就是之前的存量患者。”张笑春认为,在救治患者初期,大家都被核酸检测呈阳性这个条件限制。

在张笑春发出呼吁之前,核酸检测结果阳性是唯一的住院指标。“很多患者向我们求助,但我们无能为力。医务人员没有权力收他们住院,定点医院的床位也由防控指挥部统一调度。”

在收到“应收尽收、应治尽治”的总要求之前,武汉市的定点医院床位紧张,“对于已经确诊的病例可能都不能完全满足”。

从2020年1月14日起,这位影像科副主任就一直住在办公室里。疫情暴发后,她所在的武汉大学中南医院先后接管了武汉市第七医院、武汉客厅方舱医院、武汉雷神山医院,共5400余张床位。除方舱医院外,其他3家负责收治重症及危重症患者。

张笑春记得,那段时间“自己都怀着凄凉的心情”,有的患者肺部病变严重,没等到确诊就去世了。“人命关天”成为她一定要发声的原因,虽然在发布朋友圈后不少同事担心她,“会不会影响单位、影响个人”。但她说:“医生应该干什么?就是治病救人。当务之急是救命,可以按最坏的打算隔离治疗,先收治,再慢慢查病原体。”

实际上,张笑春在2019年12月27日就发现了此类肺部病变的迹象,当时同科室的同事喊她看一张片子,张笑春脱口而出:“这不是‘非典吗!”但由于其他病原体也会导致肺部发生类似的改变,张笑春和同事没往传染性疾病的方向想。到12月31日,全院召开紧急应对会时,张笑春想到了这名患者,之后该患者被确诊为新冠肺炎。

张笑春说,当时不少医务人员都有警觉,认为存在人传人的可能。经过比对更多患者的CT影像与核酸检测结果,张笑春确认,核酸检测结果存在大量“假阴性”。她知道,作为医者,“一定要站出来说一说”。

救命,比什么都重要

临床诊断标准实施后,大批病人很快陆续入院。张笑春在媒体上呼吁让移动CT或方舱CT尽快进入武汉,以缓解医院CT设备不足的部分压力。

“每提出一个建议、一个措施之后,又会面临新的问题,我们立马就要想其他的解决方法。”张笑春说,大量患者做CT又会涉及交叉感染的问题,他们就想办法在移动CT内设置消毒机,最快消毒速度达到0.69秒。

对不少影像科的医护人员来说,为病人做CT检查时,医护人员需要辅助病人摆好位置进行扫描。“有的患者需要复查六七次,通过CT检查看肺部的病变是好转还是加重了。”截至目前,张笑春和30多名影像科同事已累计看了近10万张片子。

“他们都怀疑我感染了,我从年底到现在一直咳嗽。”张笑春在近1个月内,查了3次CT都未发现病变,“但也不能完全排除被感染的可能”。

2月19日,第六版诊疗方案取消了湖北省内的“临床诊断病例”分类,统一了全国各地的新冠肺炎诊断标准。消息一出,张笑春又接到不少电话,“问我建议是不是白提了,是不是回到了原点”。在细看新版方案内容、给出答复后,张笑春又有了新的工作:解读两版指南,分析CT影像在疫情发展不同时期的相应任务。

面对确诊病例,CT影像要进行肺部损害的分期评估:判断患者是轻症还是重症,是否可以出院,是否可以解除隔离。张笑春说,CT影像“工作”的时间比疫情发生的时间更长,只是任务的重点发生转变。即使疫情被控制住了,也还要对患者做一段时间的CT跟踪随访,根据病人的病情进展,判断采取哪种治疗措施,这同样是在救命。

“建议不是提完就没事了,一个问题抛出来,后续的问题你也要解决。”张笑春说,虽然这让自己越来越累,但能让老百姓成功入院接受治疗,“救患者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有过担心害怕,但不慌乱

这些天对抗疫情的场景,常让张笑春想起17年前的“非典时期”。影像科的年轻医护人员在一线“就像我们当年在’非典一线一样,但他们好像更成熟,没那么恐慌”。

守在影像科近两个月,这位影像科副主任每天只能休息一两个小时,她甚至一度要靠吸氧才能继续坚持。在结束了一天的看片子、写报告后,她还要在夜里整理当天的患者影像数据。“全国各地来的医疗队大部分支援的是护理和治疗方面,但影像这块专业性太强了,不能很快上手,很难支援,所以我们就更忙了。”张笑春说。

一切工作在张笑春这里都高效有序地进行着。只有在谈到父母时,沙哑着嗓子快速说话的张笑春才会停下来,长叹一口气。她的父母也感染了新冠肺炎,但两个人各做了5次核酸检测,结果均为阴性。“我看的片子特别多,一看母亲的片子,心里一阵难受,觉得确实是。”

张笑春针对父母的症状说:“这种病是自愈性的,要有积极的求生信念。我劝他们要乐观,没有食欲也要吃东西。”

从医20多年,张笑春曾因患者得不到及时救治而气愤、悲伤,也在深夜增设病床时感叹“医务人员太忙了”,但无论怎样,她反复说的只有“医者救人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