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生人,就读于山东大学世界史专业,现于法国里尔政治学院交流一年。曾出版《云在青天水在瓶》一书。
到老m家去,很长时间以来,都是我在济南平淡生活中最值得期待的事情,毕竟拥有前所未有的自由时间之后,难免有难以打发的孤独,这里就成了我的一块自留地。其实我是去老m家上课的,但是感觉却像是小学的我借口写作业,躲到同学家打了一个下午游戏一样。
去老m家的那条路,我来来回回走了上百遍,嘈杂、拥挤、味道复杂。实在很适合一个既不想回家也不想上学的小孩晃荡。路上有骑着板车卖馍的大妈,路边一溜酱货店、粮油店,还有定制羽绒服的裁缝铺,有一家店我每次经过都要多看两眼,因为门框上到店里全挂着腊肉,简直要撩开腊肠帘子才能进去。
我在路上的点心店买了几块蛋糕,一边晃荡一边吃,最后仔细思考如何在公共场所不失优雅地舔塑料袋底的蛋糕屑。路上有拿着一兜子鸡蛋的白大褂大妈,有提笼架鸟的大爷,还有一次,我遇见一个穿着军大衣的老大爷,窝在一辆三轮车的斗里,仰面读书,在一群用酒肉杀死时间的人中挺格格不入的。
大多数时候,我在去的路上看到什么就顺手捎上,到家把米饭煮上,把黄瓜拍上,这顿饭就算妥当了。我们都有空的时候,就花上一个下午或者上午,慢慢做一顿饭。老m的做饭风格,是典型北方年轻人的大刀阔斧与青涩生疏。刀法惊人地不拘一格,掐时间全凭感觉,最后直接举起锅,连汤带水倒进碟子里,但是每次却都让我吃得挺带劲儿。
我最喜欢和老m一起喝羊汤,虽然北方人对汤的理解很多时候有偏差,往往是清汤寡水一大锅地在饭后端出来。但是好在全国人民对羊汤是有共识的,羊肉软烂,分量扎实,骨头都酥了,奶汤让味道更加醇厚,滋味有些像流水,羊肉像是昏鸦,我小桥流水人家地在桌前喝汤,和老m挥斥方遒地吹牛。
老m在法国待过几年,因此在不经意间染上了很多法式的矫揉造作。我总能吃到吞拿鱼吐司和烤面包,还有配流心蛋的意粉。老m炒的鸡蛋蓬松柔软,吸足了酱汁,就像一朵云,是味道的储蓄罐,是所有食物的小胡子。我爱这盘炒鸡蛋,就像我爱老m一样。
除此之外,我最喜欢和老m一起买菜。家门口有一个小市场,一个小小的门口钻进去,里面别有洞天。分菜档和肉档,还有北方人必不可缺的面食档口,棉布下是一筐筐的大白面馒头。在这里我第一次见到了北方人赖以过冬的白菜,比脸还大,比头还大,比梦想还大。水箱里泡着牛肚,箱子里堆着鹌鹑蛋,墙角的麻袋里装着香菇,好像突然闯入了说济南话的大爷大妈的宝库。
远一点还有一条青龙街市场,沿着护城河长长的一条,东边卖鱼,西边卖蔬菜水果,中间还混杂着卖煎饼的大娘。越往深处走越能看到坦诚霸道的晾衣杆,从两边住户的窗前支楞出来,盆子里养着葱,狭窄道路两旁破旧的小商户看起来永远不会有人走进去。
从老m家出来,转到崇明寺旁边,晃荡一圈,拐进县东巷,再去青龙街市场看两眼,慢慢溜达回来。反正闲人一个,无所谓消磨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