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同困难死磕的性子,像天然长在黄柳霜骨子里一样。曾经有英国影评人在媒体前讽刺她的口音,于是她抱着书苦练3个月口语。电影《堕落之爱》上映时,她操着流利的口语,分别用英、德、法3种语言表演了3次,令首映会上的各国记者震惊。
欧洲市场很快拥抱了黄柳霜,着名哲学家瓦尔特·本雅明登门拜访,只为一睹芳容。本雅明称赞她的名字:“一杯茶中的花蕾,渐渐绽放,充满了月光,了无花香。”
这张神秘的东方面孔,迅速在英、法等国掀起了时尚热潮。
少女们争相模仿黄柳霜的肤色,买来颜料拿回家把脸抹成象牙色,还起了个名字叫“黄氏肤色”。又把刘海剪齐,遮住前额,称为“黄氏发型”。
黄柳霜成了镜头前的宠儿,她被《看客》杂志评为“最美丽的中国女子”;《时代》杂志整日跟在身后捕捉她的一举一动,逮到机会就猛夸:“一朵透过象牙底色散发红光的玫瑰。”
她甚至受到邀请,出席英国皇室宴会。那个年代,华人女性得此礼遇是天方夜谭。
但是,被鲜花与掌声层层簇拥的她,很快意识到根深蒂固的种族偏见不会就此退潮。在《堕落之爱》中,她仍然饰演一个为白人男子付出全部却最终自杀的华人女子。而《唐人街繁华梦》中,她为了引诱白人老板,在与其恋人的争执中被对方失手开枪打死。与男主角仅有的一段吻戏也在上映前被删掉。
美国《纽约时报》乐于捕捉华人窘迫的处境,第2天用了整整一个版面大肆宣扬此事。
黄柳霜原以为10年明星梦会这样磕磕碰碰做下去,没想到,至暗时刻紧跟着来了。
她在欧洲的荣耀让好莱坞对她另眼相看,派拉蒙影业安排她出演西方近现代文化里的反派人物“傅满洲”的女儿。
影片一上映,美艳、大胆的恶女形象连带着让华丽的旗袍在时尚界掀起热浪。可大洋另一头的中国人感到愤怒。1927年,《中国鹦鹉》在中国上映,国内杂志发表了一张她赤裸背部的照片,称其又一次丢了中国的脸。宋美龄访美时,特别叮嘱不能邀请黄柳霜出席任何公开活动。
尽管黄柳霜曾竭尽所能去支持祖国,多次在电影界的宴会上发表演讲,呼吁美国人民积极支持中国抗战,还将自己的珠宝拿出来义卖,所得款项全部汇回中国。她甚至通过自己的游说,拍摄了正面反映华人形象的《上海女儿》《重庆英烈》,在片中扮演有智有谋,充满爱国气节的角色。
4、
直到很多年后,慢慢远离聚光灯的黄柳霜终于有机会吐露心声:“我已经厌倦了我不得不饰演的角色,欧美银幕上的中国人总是恶人,而且是很残暴的恶人——嗜血,阴险,蛇蝎心肠。我们中国人不是那样的。我们拥有比西方文明古老很多倍的文明。”如美剧《好莱坞》中的“黄柳霜”角色所言:我所扮演的,是人们所希望的。
但等她终于有机会在好莱坞电影中为东方正名时,现实又一次捶打了她。
1936年,获得普利策奖的《大地》将由米高梅电影公司翻拍成电影,原作者赛珍珠在中国度过近40年时光,记录了一群有血有肉的中国人形象。人人都觉得凭借黄柳霜的演技与肤色优势,女主阿兰的角色非她莫属。可最终片方却决定由德裔女演员路易丝·赖纳出演这个淳朴的华人农民角色——该片连斩1938年5项奥斯卡金像奖提名。
夹缝中生存的黄柳霜决定回国。同年,她回到战火连天的祖国。
船还未靠岸,人群中便有人高喊:“打倒黄柳霜——侮辱中国的小丑!”她深知背负多年的恶名难以洗刷,一声不吭地投入救国行动中。
炮火中,她辗转汉口、哈尔滨等地演出,通过义演和出售签名照等方式,将筹集的款项捐助祖国抗战。
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黄柳霜忧心如焚。她在新闻稿中写道:“虽然和父母一样在美国出生,但我是一个纯正的中国人,比任何时候都‘中国。”
战争中的那几年,她接连出演两部反日电影《轰炸缅甸》和《重庆来的夫人》,并把片酬捐给中国联合救济会。之后,因为被诊断患上了门脉性肝硬化,黄柳霜从影坛隐退。
1961年2月2日下午,黄柳霜因突发心脏病逝于圣莫尼卡寓所,年仅56岁。而后葬于洛杉矶母亲的墓旁,墓石上没刻一个字。
一生都在找寻文化认同的黄柳霜,默默承载着中国期许与美国偏见,演绎了这出时代悲喜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