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宏:我就是个普通医生

张文宏很少讲自己的故事

面对媒体,他不提及自己的家人。

5月初,他的家乡瑞安举办了一场“百名博士家乡行”的活动,会场没有对外开放,也很小众,张文宏跟一个名叫张文宇的专家互呛。后者说,张文宏是我不希望在公共场合见到的人,张文宏的频繁出现,表示这个世界还不是太美好。

张文宏予以反击:“发言者都是领袖级人物,居然演讲都要超时,特别是张文宇同学,超时特别厉害。”

视频无意间流传开,大家这才知道,他有个哥哥,是人工智能领域的教授、业界的大拿。

张文宏也极少回忆往昔。

没人知道他辗转香港、美国求学的经历,不知道他如何成为华山医院的感染科主任。他说:“我不会和你说许多我的回忆。”

他只关注当下世界,因为他是一名医生。

几乎所有媒体采访、直播、发布会或者电视节目里,他只谈病毒、疾病和防疫,以及何时恢复正常生活

他最后一条微博是8月18日,他汇报了自己的近况,防控德尔塔毒株,回门诊看病,但他没有回应被举报的博士论文和汹涌而来的舆论。

另一边,复旦大学已经启动了调查,并在8月23日公告称,张文宏博士论文的附录综述部分存在写作不规范,不影响博士学位论文的科研成果和学术水平,不构成学术不端或学术不当行为。

8月的另一件事,是他的传记《张文宏医生》发行了,这部书是上海作家程小莹所着。但他没有在任何场合提及这本书。书里没有什么精彩的故事情节,只记录了他和上海的同事、同行如何与疫情周旋到底。

成为网红,或者被作家立一本“传记”,本质的区别不大,他在书里说:“因为这个病毒,我无法隐身于幕后,无法袖手旁观,我需要站在前台来,说一些话让大家听明白。”

他还说:“我就是个医生。”

被选中的网红

2020年1月15日,上海确诊首例新冠肺炎感染病例,但彼时,医生们对这种病毒一筹莫展,病毒的传染性,致病性也一无所知。半个月来,华山医院感染科40多人连轴转,几乎没有休息时间,身体到了极限。

1月29日上午,一场发布会上,上海医疗救治专家组组长、华山医院感染科主任张文宏做出两个决定,一是他自己带头查房,消除医生们的恐惧:“主任老是背后指手画脚,不进去和病人密切接触,怎么能行呢?”

再就是,让所有共产党员去轮岗,“不能因为他们(医生们)了不起、听话,就不管他们。不能欺负老实人。

一分多钟的视频,张文宏没有露脸,他戴着口罩,眼圈黑得跟大熊猫一样。但网友们从此就记住了他。连同那些金句,张文宏迅速走红,被称为”硬核医生“。

正值春节,很多记者跑到上海公共卫生中心去采访张文宏,他看到这情况有点着急,脱口而出:”现在开始每个人都是战士,你在家里不是隔离,是在战斗!你觉得很闷吗?病毒也要被你‘闷死了,’闷两个礼拜……抗疫就成功了。“

这句话,也很快登上了热搜。

他说话直率、幽默、活泼,能把复杂的医学叙事转换成日常语言。他语速有些快,但有节奏感,柔和中藏有话锋。

用他自己的话说,防疫,不是专家的事情,是全民的事情,沟通的语系要平等。

疫情最严重的时候,记者问他未来会怎么样,他说可能三四个月内结束战斗,也可能胶着一年半载,甚至完全失败。谈到医生的作用,他说,现在最有用的,还是人的免疫力。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在当时多少有点不合时宜。

张文宏就是这样,讲人话,讲实话,说得坦白,不遮掩,也不夸大。

疫情带来了挥之不去的不确定性、焦虑与恐慌,是公众需要,并且选择了这样一位说人话的科普网红。

网上还出现很多以张文宏名义写的疫情分析或者名言警句,”似乎合情但常不合科学道理“,于是他开设了微博,去年5月至今,粉丝迄今已近400万。

即便是”不能喝粥“的话题,被部分网友上升到崇洋媚外的程度,但他仍坚持,”我知道网友批评我,但粥还是不能喝“,因为对抗病毒要保证营养和蛋白质。

他还提醒说,要喝鱼汤,鱼渣也吃掉。网友又说他有钱,吃得好。

其实,他办公室经常放着两大袋面饼,中午,他随手拎起锅,在生活间煮好,拌一点自制的酱,简单了事。

他积极为医护人员奔走,称不能用高尚来绑架他们,抛弃家庭、无休无止工作是不人道的。去年11月,在上海一个论坛上,他说:”女医生、女护士上镜头的次数不如男同胞多,发声也不是很响……但是她们确实为疫情防控付出了很多。“

他转向台下的女性医务人员,深鞠了一躬。

华山高手

讲真话,是华山医院感染科的一个传统。

去年8月,上海市科委举办一场”执牛耳者“的活动,现场请来了张文宏和他82岁高龄的导师翁心华。张文宏讲了些不中听的话,被网友批评,他开玩笑说,要怪就怪翁老师。

”说直话、说真话“,是三代师徒的传承。在上观新闻的采访中,翁心华说:”我们华山感染科的传统就是讲真话,做真实的医生。讲真话,不是哗众取宠说大话,而是基于专业主义与科学精神。“

翁心华说,从他老师戴白英开始,就忠实于用科学的精神来做事情。戴白英是华山医院的创始人(于1956年创办),也是中国临床抗生素学奠基人。70年代,他在调查中发现,

四环素类抗生素滥用严重,治疗传染病药效很差,每年还耗费10万余吨粮食。那个年代还有很多人吃不饱,戴白英便向有关部门提起报告,限制生产该药。最终卫生部门把它停了。

”这个话,他就敢说。“

非典期间,翁心华是专家咨询组组长,跟张文宏现在的角色一致。当时拿到的诊断标准中,只要有头痛、发烧、咳嗽,就进行怀疑,反而流行病学接触史不再强调。翁心华觉得不对,打击面太大了。他和专家组商讨修改,电话那头的领导不同意,他只好下保证,承诺会负责到底,签字,按了手印,才将接触史改为第一诊断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