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荣,如果那房子给了你家,你们会怎么办?”
“卖了房子,搬家离开这个地方。”
“你舍得离开?”
孙荣抬起头看着张华生,挤出一丝不算笑的笑容。张华生和他并肩而行,心里的疑问渐长:“孙荣,为什么会有警察来你家?”
孙荣一顿,停了下来,过了许久,才开口:“因为我外婆……不是病死的。”
张华生怔住了。
“不是自杀就是他杀,再不然就是意外。”孙荣耸耸肩,瞪圆了双眼迎着太阳看过去。
张华生微微张着嘴,他忽然觉得孙荣此刻的样子,和那条死在财先生身边的鱼一模一样。
据说孙阿婆是触电引发的心肌梗死,被发现时整个人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人送到医院时已经不行了,现在查出是因为之前吃了镇定的药物加重了血管的负担,后来才由于电击引发了急性心脏病。
医院和孙家各执一词,警方没定性是医疗事故还是人为原因,这才到孙荣家里挨个问了一遍。
回家的路上,张华生经过了两个买菜的女人身边,她们叽叽喳喳地说着孙荣家的事情。
“搞不好是谋杀呢,反正那一家子都等着分房子。”
放肆的猜测随着女人的身影渐远,张华生听得浑身发凉,本就发芽的疑惑也更甚,为什么一个常年卧床、身体机能退化的老人会在短时间里流出大量的汗液呢?如果不是汗液,那些水,又是哪里来的?是谁弄来的呢?
张华生忽然浑身一个哆嗦,竟有些不敢往下深想。
第二天,班里发了物理考卷,孙荣成绩垫底。放学后,张华生再次来到孙家老宅,警车依旧停在同样的位置。
张华生敲门进去,几个大人正激烈地和警察争辩着。大人们面红耳赤地辩驳,每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孙荣的姨妈更是和孙荣一起发现外婆的情况。张华生回头看看一言不发的孙荣,那孩子正摆弄着手里的一个箱子。
他轻轻碰了碰孙荣,示意他出去,孙荣起身抱着手里的箱子,跟在他身后出了门,将那些吵闹的声音全部关在了门后。
张华生带着孙荣走到了那座桥上,漫不经心地开口:“孙荣,这箱子里装着什么?”
“都是外婆买给我的东西,我头上的帽子也是她给我买的。”
他说着,摸摸头上的棒球帽,张华生听了这话不知怎么的,嗓子有点儿堵。他摸出烟来,却发现自己没带打火机。正准备就这么叼着过过嘴瘾时,孙荣忽然从兜里摸出一个打火机递给他:“老师,送您了。”
张华生将打火机接过来,却不急着点烟,只是盯着它看着。
“那天我发现外婆躺在地上的时候,她已经没什么呼吸了。如果我当时能早一点儿回去……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你的意思是,那天你是一个人发现你外婆的?”
孙荣也怔住了,脸色忽然一变,赶紧摇头:“不是,我和姨妈一起发现她的。”
“可是你刚才说……”
“我没说明白,老师您别在意。”孙荣激动起来,说话有些结巴。
张华生缄默了,不知不觉中,他拼命地摁着打火机的火嘴。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张华生的手指被打火机烫了下,他猛地止住动作。
“老师,小心电。”孙荣笑着开口。张华生猛地抬头瞅着自己被电着的指尖,胸口的迷雾逐渐散了,却引来了更大的寒意。
“老师,我姨妈──”孙荣又是一顿,过了许久,抬起头来,小声地开口,“也不算是一起……总之我回家看到外婆躺在地上没多久,姨妈就回来了。”
张华生呼出一口气,他握紧手里的打火机,塑料的外壳让他的手心作痛,他隐隐觉得自己正在某条道上,按照某种深藏不露的指示往前行走。
这一切,可能是这样的吗?他转过身正对着孙荣,努力平静着自己的声音:“这件事情,你告诉警察了吗?”
“没有,”孙荣很快地摇头,“姨妈不让我说,老师您也……千万别告诉警察。”
他的声音减小,脸色也变了变,就像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敢大声确认。张华生紧紧地瞅着孙荣,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不在场证据
张华生离开孙家后,追上了警车,将孙荣的话告诉了警察。
一个月后,张华生听李老师说孙荣的姨妈被警察带走问话,因受不住压力,终于承认自己当天先回了趟家,看见母亲又开始疯闹,忍不住给她吃了镇定药片。
因为她从没照顾过老人,不知道药量,而那天的药片又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些,这才酿成了惨剧。据说孙家的祖屋已经贴出了出售的牌子,财产大多分给了孙荣一家。
这天下课后,孙荣来到教师办公室。他不在的这些天班里已经换了一个欺负的对象,阳光之下并无新事。
张华生带着孙荣走到水塘边坐下,“你们要搬走了?”
孙荣淡淡地“嗯”了声,又低下头去。他的嘴角一直上提着,也不知道是天生长了一张笑脸,还是真的在笑。而张华生则一直玩着手里的打火机,点了又灭,灭了又点。
“妈妈决定卖掉房子,一家人去新的地方,重新开始。”
张华生咬咬牙,看着那只打火机,说:“孙荣,你平时经常被人欺负?”
孙荣一怔,先是条件反射地摇头,等到张华生转过脸来对着他时,又默默“嗯”了声。
“他们为什么欺负你?”
“因为──外婆。”
“上次我听见有人说你是疯婆子的外孙,你恨你外婆吗?”
孙荣浑身狠狠一颤,猛地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瞪着张华生:“老师您胡说什么,外婆最好了,没病的时候经常给我买东西,我都保存得好好的。她病了我比谁都着急,每天都在帮她翻身,照顾她。虽然外婆不记得我了,又总是闹腾,可是我真的舍不得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