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由东向西
琼海像落在大山深处的一滴泪。
今年夏天,有幸参加普通话验收活动,作为其中的一员前往凉山开展工作,不过虽说是工作,也不过是和孩子们简单说说话,做做游戏。“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有没有吃早饭?”诸如此类。本以为这些问题对于小学生来说太过简单,直到我见到那些孩子,明明已经七八岁,却普遍瘦弱得不像话。眼神总是怯怯的,声音总是小小的。在他们的眼里,这些衣着光鲜,让他们的老师都无比紧张对待的外来人像一个未知的世界,而人类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恐惧的。
那是一个小女孩,校服有些脏,脸上也有些脏,头发乱蓬蓬地扎成一个半高的马尾。她坐在我的对面,双手叠放在桌上,像上课回答问题般坐得板正而谨慎。我照常重复着那几个问题。
“家里几个人?”
“八个。”
“你每天早上怎么来学校?多久到学校?”
“走路。和我哥哥。一个小时。”
“早上吃了什么?”
“稀饭和馒头。”
“以后长大想做什么?”
“以后……想当语文老师。我的语文成绩最好,想以后回这里教我的朋友们。”
她终于多说了几句话,虽然表情依然如临大敌,但好似盾牌缺了一角,不小心露出了藏在后面的真心,让人忍不住动容。问完问题之后,我从堆在桌上的礼物中拿出一盒笔送给她:“老师送你一盒铅笔,希望你将来能够成为一名老师。”
回宾馆的车上,一个老师说起她同样上小学的女儿,说孩子最近迷上了唱歌,所以找了最好的声乐老师来上课。随后,几个老师热烈地讨论起育儿方法、学校排名……对于这些问题,我是插不上嘴的,只得把目光放在窗外,看着行道边的树木快速地后退。这树的味道好闻得紧,让整个街道都香起来。
第二天清晨下了雨,凉意渐重,甚至有了几分初秋的意味。县里的负责人在带我们参观幼儿园时,自豪地介绍着目前“学普”的成果。她指着一张孩子正在悬崖边攀爬的照片说,曾经这个地方叫作藤萝村,而之所以如此命名是因为整个村子都建在悬崖边,因此孩子们上学每天都要攀悬崖边的藤萝上下。还好现在他们有了新的幼儿园。在幼儿园的走廊里摆满了孩子们的画,各种各样的图案,笔触稚嫩,但色彩绚烂的像泼洒的春天。
工作结束得很快,返程时车队短暂地在路途中停留,琼海的景色在这里一览无余。雾气缭绕,碧蓝的湖泊静默地躺在山涧的怀抱中,如同一滴被遗忘的泪。而现在它终于被想起来了,正如那些和它同样美丽的人,再也不会被忘记了。
真好,真好。我忽然想起老太太用那双粗粝的手摩挲着书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