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粉色羊绒大衣

正月初五一过,年就悄悄过去了。窗外飘起雪花,蓝影坐在既是家又是洗衣店的屋子里,向窗外张望,自言自语道:“她怎么没来取衣服呢?”

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雪天,一个长相清秀的女人抱着一件水粉色的羊绒大衣走进店里,身上带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来苏水味道。

“老板娘,这件大衣好好洗着,洗完熨烫平整,再用除球器把衣襟和袖口毛球处理一下。”

“好嘞,您就等着取吧。”

“老板娘,三天之后,我必须取走。”

“三天?年底活儿太多,不能保证呀!”

“这样吧,我给您一百五十块钱,麻烦加个急,三天之后取。”

一百五十块洗一件大衣,相当于洗三件衣服的钱,蓝影想想划算,便满口答应了。女人匆匆离去,走到门口,似乎想起什么,又返回来叮嘱:“千万不要和其他的衣服混洗,要单独洗,洗出透亮的粉。”

什么?催得这么急,还不让混洗,浅色和浅色一起洗怎么了?蓝影心里有些不悦。但看这个女人左交代右交代,定是个不好惹的主,还是不要生出是非,单洗就单洗吧。

雪越下越大,窗外一片白茫茫,满地的爆竹残红被大雪覆盖,一点儿年的气氛也没有了。这个正月显得格外寂静。蓝影趴在窗前发着呆,空荡荡的衣架上只剩下那件水粉色羊绒大衣。她起身拿起不锈钢挑杆,从衣架上挑下那件水粉色羊绒大衣,摘掉上面的防尘袋,轻轻抚摸着:好透亮的粉、好柔软的羊绒、好独特的设计,那个女人穿上一定很好看。蓝影眼前出现了幻觉,仿佛看到那个女人穿着这件水粉色羊绒大衣转着圈,咯咯笑着,样子甜美极了。

砰!门开了,蓝影恍惚中以为取大衣的女人来了,她抱起大衣跑向门口,可门外除了雪,一个人影儿也没有,是大风把门吹开了。

蓝影关上门,举起挑杆把大衣挂回原处。在屋里稍站片刻,看到大雪把门前的小路封住了,禁不住喊了一声:“是不是取衣服的人过不来呀。”于是她迅速拿起铁锹、笤帚跑出去扫雪。二十多分钟后,小路终于显现出来,蓝影深呼了一口气,站在小路上张望好一会儿,抖去身上的雪,跺掉鞋上的雪,转身回屋了。

天快黑的时候,蓝影的肚子里咕噜咕噜响成一片,她把初五吃剩下的饺子放在锅里热了热,端着碗坐在沙发上一边吃饺子,一边看电视。看着那么多白衣天使奔赴前线不顾疲劳地救护病人,蓝影的眼里含着泪花儿,端着碗半天吃不下一个饺子。

就在这时,一位戴着口罩的高大魁梧男人走了进来。

“您好,我来取大衣。”

“这里没有男士的大衣了。”

“不,是女士的,年前是否有个女士送来的一件水粉色羊绒大衣?”

“对啊。”蓝影急忙从衣架上取下那件水粉色羊绒大衣,“是这件吧?”

“是这件。”男人接过大衣,停顿片刻,掏出二百元钱,“给您添麻烦了,放了这么长时间,再给您加点钱。”

“存衣服是不要钱的。”蓝影找给男人五十元钱,“那位女士不是说三天之后取吗?”

“是的,三天之后是我俩结婚纪念日,每年结婚纪念日她都要穿这件大衣。”

“那今年……”

“她是一名医生,三天之后,她去南方支援了,今年就没来得及庆祝结婚纪念日。”

说完,男人起身要走。

蓝影忍不住追问一句:“她什么时候回来呀?”

男人停下脚步,沉默半晌,用低沉的声音说:“她……她在抢救患者时,病人高烧不退,她在病房守了几天,重度感染,前几天已经……最后一刻,她在电话里对我说,真高兴,病人救过来了,别忘了取回那件水粉色羊绒大衣……她叫樱子,樱花的樱,喜欢樱花般的水粉色。她说水粉色是浪漫的回忆。这件大衣是那年我去上海出差给她买的结婚纪念日礼物。当时我跑了三家商场,才找到这件水粉色大衣。可是兜里的钱还差点儿,我就饿了两天肚子,当我把这件大衣带回家,她说她要穿一辈子……”

说着说着,男人哽咽得再也说不下去了,抱起那件水粉色羊绒大衣冲出门去,消失在茫茫的大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