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三十多年前一个初夏的傍晚,几位好酒的客人相约,一起来到阿凡的小店,扯着嗓子喊“阿凡,吃酒,烧几盘小菜”,阿凡也高声应道“好嘞”。来的都是常客,不用细说,他最清楚几位的喜好。
只一会儿,小菜一盘盘上了桌,三位客人摆开阵势,开始喝酒。
酒过三巡,三人中喝得最凶的那个,突然扑通倒地,昏睡不起。另两人也抓胸挠耳,发出“嗷嗷”的叫声,看样子也难过得不行。
阿凡一看,腿脚发软,凭经验知道,三人绝对不是不胜酒力。他急忙叫跑堂的侄儿赶快去通知他们的家人,自己也连忙打电话叫来救护车,将三人送往县医院。这一顿折腾,阿凡将几年来开店攒下的数千元钱,悉数上交给了医院。
医院诊断,三人是食物中毒。医生对阿凡和病人家属说:“幸亏送来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句话吓得阿凡他们直冒冷汗。
经过一夜的全力抢救,三个人终于脱离了危险。除了最先昏过去的那人仍需住院治疗,另外两个人第二天就出院了。折腾了一夜的阿凡,这才长长松了口气,真乃不幸中的万幸。
村民们议论纷纷,将矛头一致对准阿凡。尤其是受害者家属,纷纷指着阿凡的鼻子,骂他“狗改不了吃屎,臭鱼臭肉熏得心黑肺黑,害人害己,不知廉耻”。要不是有人拉着,说不定当场就扇阿凡的耳光了。阿凡低着头,任他们骂得狗血喷头,也不敢还上半句。他知道,现在他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本以为这事就过去了,但是没想到的是,阿凡的麻烦远远没有结束。
这天一早,他先是被派出所传唤去做了笔录;后又是县食品监督部门,将店内招待客人的食物,全部取了样带走;再后来,受害者的家属来到阿凡的菜馆,将店内物品砸了个稀巴烂。最后,一份停业布告,贴在了阿凡菜馆大门口最醒目的地方。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阿凡菜馆出大事了,店里的东西臭烘烘的,差点儿毒死三个客人。”这个消息在整个临桥疯传,也很快在邻乡和县城的街头巷尾传开。阿凡和他的小菜馆,一夜之间臭名远扬。
确实,在临桥人的眼中,阿凡这个人有点另类,说他本性难移也是有来由的。阿凡本名叫赵克凡,出生于杭州,父亲曾是省城大厨,在杭州大饭店掌勺大半生,凭着他的手艺,带火了那家饭店。阿凡十岁那年夏天,随父母迁回富春江南的老家临桥。
阿凡落地就有哮喘病,先天不足,且发育不良。再加上那个年代缺吃少穿,营养跟不上,阿凡瘦小得不成样子。回临桥仅仅六年,阿凡的父母就在一场事故中双双离世,丢下他一个人生活。
阿凡手无缚鸡之力,干不了多少农活,生活过得实在艰难,常常食不果腹。有时候饿得红了眼,见到能吃的东西,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往嘴里送。有一天,他在村外一堆稻草旁捡到一只死猫,便喜盈盈地拎回家中炖了。未待熟透,便迫不及待地大口享用,连汤水也喝个精光,最后抹抹嘴巴,拍拍肚皮,心满意足。
这顿美味刻骨铭心。从那以后,阿凡闲逛的范围大大扩展。专寻角落里的死鸡死鸭、死猫死狗,还有浮在水面上的臭鱼死蛙等等。总之,这些东西不管臭与不臭,在他眼中都是美味佳肴。也奇了怪了,他的鼻子眼睛对这些死物特别灵敏,隔三岔五总会有所收获。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就连阿凡自己也想不通,长时间吃这些不明不白的东西,竟然能一直无病无灾。直到数年后的某一天,阿凡才尝到苦头。他在山脚下捡回一条被打烂的花蛇,吃了后顿觉昏天黑地,燥热难受,迷迷糊糊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眼看已经来到了阎王殿的门口。但神奇的是,三天三夜后,阿凡的高烧退了,伴随他二十多年的老毛病哮喘竟再没有犯过。
阿凡的行为自然受到了村民们的讨厌,大家都说他脑子有毛病。而他家中不时散发出来的特别气味,又引起了邻居们强烈的好奇。每回看着阿凡津津有味吃肉的样子,有些人不禁也会吞起口水来,那年代吃肉可是一件美事。
有时,阿凡也会客气地捡一块递过来,一般人都会摇头拒绝。也有个别胆子大一点的,接过肉来,皱着眉头塞进嘴里,咂巴咂巴嘴说:“味道有点儿怪,又臭又香。含着想吐,吞下又还想吃,讲不灵清。”又问阿凡:“回味倒蛮好,很特别。你是怎么烧出来的?”
阿凡得意地回答:“我有祖传秘方。”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也难怪,阿凡的父亲之前在省城做过大厨,外人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传授什么特别的厨艺给阿凡。
后来,这尝过味道的几个村民,总会顺着那种特别的气味,来到阿凡的旧屋,就着阿凡来历不明的炖鱼炖肉,你一杯我一杯地对酎,不亦乐乎。
从此,阿凡户外“寻货”的行动更加频繁,乐此不疲,成了特殊的癖好。他对村民们的指指点点也装聋作哑,一直我行我素。
转眼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此时的临桥再也不是原来的样子,变化之大前所未有。阿凡的生活也有所改观,不像以前那么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