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男生笑道:“对的,怕不怕?”李克含泪点头,露出乞求的神色。男生不为所动,一手扯开李克运动裤的裤腰,就要把那鲜艳又扎人的毛虫丢进去。李克拼命挣扎,绝望大哭起来。
“你们干吗?!”
随着一声断喝,他看到了全世界最美丽的脸,尽管此刻那脸上满布乌云。
众男生一见是她,齐往后退。领头男生强笑道:“杨……杨老师,我们在跟他开玩笑呢。”杨继红凌厉地扫了他一眼说:“这是玩笑吗?知道会留下什么后果吗?而且,”她顿了顿说,“这‘玩笑’开过不止一次了吧?”
在她积威之下,一众男生纷纷避开她的目光。她冷笑道:“高年级学生欺负低年级小朋友,就不说违反校规吧,传出去你们不嫌丢人?”众人低头。领头男生到底胆子大些,赔笑道:“杨老师,你……您别告诉我们班主任啊!”杨继红欲言又止,上来快手快脚帮李克拉好裤子,擦擦眼泪,回头说:“你们大概不知道,他……”指指李克,“是我亲戚。这回我可以给你们保密,再有下回我把你们一个不剩全拎到教务处去!”
众男生互相吐吐舌头,在领头男生的率领下唯唯答应着退去。李克带着抽泣的余波,稚嫩地说:“杨老师,我不是你的亲戚呀。”方才声色俱厉的杨继红此时一径儿温柔地笑着,搀着他走向自行车:“老师骗他们的。不然他们下次恐怕还得找你的麻烦。”李克“哦”了一声,恍然大悟,亮晶晶的眼睛里是聪慧的了然:“懂了!”
在自行车后座上,他问那骑行如风的健朗的背影:“他们为什么那么怕你呀?”杨继红边骑边说:“因为我是教导主任。”李克“咯”的一声清脆地笑了。几个月来这还是第一次这么安心,第一次相信明天值得期待。他把头贴在杨继红的腰上,那么依赖,那么亲昵。杨继红心中一暖,侧头向他微笑。晚霞的光把她盈盈的笑容染成了桔红色。
光阴变幻。那脸上的笑容化为皱纹,也不再带有自信和爽利。直到李克简单说完这段往事,杨继红才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
“我想起来了,”她吐词不清地说,“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被他们欺侮的孩子啊!”
李克叹了口气说:“您现在也是被人家欺侮的‘孩子’了。”他斜瞄了一眼护工,护工不由脸涨得通红。他为杨继红整整衣服,擦擦泪,回头向还没回过神来的副院长说:“我把杨老师托付给您了。以后我每个月来探望一回,要是她有什么不满意,我也会告诉你们的‘班主任’哦。”
他说着笑了,副院长也尴尬地笑了。杨继红讷讷地说:“这……你这么忙……当年只是件小事……”李克扶着她说:“霸凌对儿童来说不是小事,就像凌虐对老人来说不可容忍。而且您以前不是说,我是你的亲戚吗?失联这么多年,就让晚辈为您做一点事吧。”
杨继红咧嘴想笑,却流下两行浑浊的老泪,几年来这还是第一次这么安心,第一次相信明天是能够踏实迎接的。
夕阳的余晖串起漫漫数十年时光。那一端,年青的杨继红正柔声安慰着眼泪鼻涕的小李克。这一端,中年李克亦正细心呵护着白发苍苍的杨继红。
槐树的叶子无风自落,缓缓的,如同洇透了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