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功的咸鸡蛋

胡家埠村的胡诚是“胡氏老烧酒”第五代传人。近些年,他把老祖宗传下来的酿制方法进行了改进,酿出的烧酒更加清香纯正、醇厚柔和。正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尽管胡诚的酿酒坊开在乡间,但方圆几十里慕名前来买酒的人却络绎不绝。

这天临近中午,胡诚和老伴收工后正在屋里喝茶,一胖一瘦两个中年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那个胖子长得五大三粗,满脸的横肉,走起路来摇头晃脑。而那个瘦子呢,则长得像麻秆,尖嘴猴腮,下巴上还留着一缕小胡子。

胡诚知道来了顾客,赶紧放下手里的茶碗,起身迎了出去。那个瘦子告诉胡诚,他叫赵春,和他同来的那位叫孟秋,两人在附近一个修桥的工地做工,今天老板没给他们安排活,刚好他俩犯了酒瘾,经工地看门师傅的推荐,到他这里来买点酒喝。

来者都是客。胡诚热情接待了他们,给他们打好酒,收了钱,然后把他们送到大门外。赵春往四周踅摸了一下,指着旁边一个凉亭对胡诚说:“老板,我们哥儿俩借用一下你家凉亭,在这里过过酒瘾再走,行吗?”

那个凉亭是胡诚几年前建的,说是凉亭,其实就是用几根木头和一些毡布搭起来的。凉亭下面摆放着一张石桌,几把石凳。本来呢,这个凉亭是胡诚和老伴夏天乘凉用的,后来有些从城里来买酒的人,就把这里当成了野炊点。三五个朋友,带一个烤炉,买几斤烧酒,坐在凉亭里一边喝酒吃烧烤一边欣赏迷人的田园风光,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听赵春这么说,胡诚笑着说:“一个凉亭而已,你们随便用,随便用!”

赵春和孟秋道了谢,急匆匆走进凉亭,从随身携带的布兜里掏出来几根黄瓜,就着黄瓜喝起了酒。两人一边喝酒,一边啧啧称赞:“好酒好酒,果真名不虚传!”

胡诚是个心善之人,他转身回到屋里,把老伴刚煮好的咸鸡蛋挑了几个个儿大的,又到菜园里摘了几个熟透的西红柿,冲洗干净,一同给赵春和孟秋送去当下酒菜。赵春和孟秋很是感激,客气一番,最后也就收下了。

简单吃了点东西,胡诚躺到床上正准备午休一会儿,突然听到大门外传来一阵阵杀猪般的叫声。他心里一惊,赶紧起身跑到大门外一看,发现赵春和孟秋正捂着肚子躺在地上打滚。胡诚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弯下腰扶着孟秋坐起来,问道:“你俩这是咋了?刚才还好好的!”

孟秋皱着眉头,痛苦地回道:“我喝了你的酒之后肚子疼,头也疼,恶心想吐,眼睛也不舒服,有点看不清东西了!”

孟秋说完,赵春龇牙咧嘴地质问胡诚:“你的酒里不会有甲醇吧?我俩的症状,怎么像是甲醇中毒呢!”

听赵春这么说,胡诚心里顿时一紧。作为一位酿酒多年的老匠人,有关甲醇的知识他自然烂熟于心。这种东西,人摄入少量就会引起恶心呕吐,甚至失明;摄入过量,还会丢掉性命。以前电视上曾经报道过,有不法分子使用工业酒精兑制假酒进行销售,结果导致多名消费者丧命,原因就是工业酒精里面含有甲醇。从这两个人的症状看,很像是甲醇中毒。难道自己酿造的烧酒里有甲醇?

但胡诚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测。从二十岁独立酿酒到现在,四十多年过去了,他酿的酒少说也有几百吨,还从没发生过甲醇中毒事件。而且以前他曾去县城的检测机构对他酿造的烧酒检测过几次,都没检测出甲醇成分。难道是这次自己改进工艺导致的?

胡诚正在那里寻思呢,忽然一辆小汽车从远处飞速驶来。

汽车停下后,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从车上跳下来。胡诚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邻村的赵庆。

这个赵庆,当年曾在县城酿酒厂打过工,跟几个老师傅学习了一些酿制白酒的技术。本来呢,厂领导看他聪明伶俐,有一股钻研的劲头儿,打算把他送出去深造一下,回来后当个技术员。谁知,这家伙这山望着那山高,觉得在酿酒厂当技术员没啥大出息,不但拒绝了厂领导的好意,之后干脆辞职去了省城。结果在省城闯荡了几年没闯出啥名堂,只好又回到家乡创业。

后来,赵庆见胡诚的酿酒坊生意红火,有些眼热,决定也开个酒厂。他以最快的速度办好了各种手续,然后凭借之前在酿酒厂打工时学到的技术,很快就酿出了第一锅酒。

出酒那天,正赶上村里逢集。赵庆灵机一动,就搞了个转发朋友圈免费送白酒的活动。酒是送出去不少,可人们品尝后直摇头。赵庆酿造的白酒与胡诚的老烧酒相比,差距不是一般的大。由于在当地没有市场,赵庆就在网上卖他的酒。虽说也会收到订单,但稀稀拉拉,生意有些惨淡。

赵庆跑过来把赵春扶起来,问胡诚发生了什么事。胡诚把经过跟他说了。赵庆用手拍了下额头,着急地说:“如果真是甲醇中毒那就麻烦了,得赶紧送医院!”胡诚这才反应过来,掏出手机准备拨打“120”。赵庆摇了摇头,说:“叫救护车来不及了,这样吧,把他们俩扶到我的车上,我送他们去医院,快!”

胡诚感激地看了赵庆一眼,刚要说感谢的话,赵庆却摆了摆手对他说:“大叔,这个时候就别和我客气了,救人要紧!”说完,就扶着赵春往他的汽车走去。这时,从汽车上又下来两个年轻人,跑过来扶住孟秋,把他搀进车里。

本来胡诚打算跟赵庆一起去医院的,但因为赵庆的车超载了,只得作罢。回到家里,胡诚越想心里越不踏实。毕竟人家是喝了自己酿的酒才出的事,自己不露面怎么能行?赔偿的事先放一旁,眼下至少先把人家的治疗费给出了啊!

这样想着,胡诚坐不住了,他向老伴说明情况,然后把抽屉里的三千块钱揣进兜里,又带上银行卡,骑着电动车往县城赶去。

县城离胡家埠村不到二十里,胡诚半个小时就到了。他来到县城最大的医院——人民医院,楼上楼下打听了一圈,可医生和护士都说并没见到过甲醇中毒的病人。胡诚以为赵庆并没把赵春和孟秋送到县人民医院,赶紧骑上电动车去别的医院。哪承想,他把其他六七家大大小小的医院挨个跑了一遍,也没找到赵庆和那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