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尽兴地吃着。见李金良总是默然坐在角落不太动筷子,周振国突然有些过意不去,觉得自己这么做,好像有些过了,于是往前凑了凑说:“金良,今天我请客,你可别多心。你想吃什么,随便点。”
李金良闻言一抬头,像思谋良久又像脱口而出地说:“就来条东星斑吧。”话刚出口,周振国一哆嗦,“噌”地站了起来,恰巧撞到了端盘子的服务员,盘中剩菜洒在了他的衣服上。
周振国火了,怒道:“长没长眼睛!”当着众人面,他也不好太没风度,就摆摆手,让服务员到一边抹眼泪去了。其实,他心里明白,不怪服务员,是自己刚才被李金良惊着了:这季节,东星斑可不便宜,一斤小一千块。但说出的话泼出的水,尤其对方还是他特意请来的李金良!他只好咬牙吩咐服务员:“再来条东星斑,要大点的。”
东星斑上来得晚,没动几筷子大家就都不吃了。眼瞅着该散席结账了,周振国心下一盘算,猛地打了个激灵:意外杀出条东星斑,身上的钱怕就不够了。但当着李金良,他又不好向人借钱,因为太掉价了。
他正不知如何是好,餐厅经理进来说:“刚才服务员不慎弄脏了您的衣服,为表歉意,这个单我们打七折!”好家伙,真是老天照应,让他逃过了此劫。
吃过饭有人请K歌,周振国便随众人到了楼下,却发现少了李金良。他返回包间一看,发现李金良正和服务员一起打包那条吃剩的东星斑。
嘿,终于露出穷酸相了。周振国暗笑,自己虽然不常吃这种名贵鱼,但也绝对干不出打包剩菜这种有失身份的事。李金良有些讪讪地说:“振国,我还有事,就不去唱歌了。这条鱼还剩不少,你带回去吧。”
周振国连连摇头:“吃剩下的就不要了,那我就先走了,改天去你店里看看。”他想,今天是把李金良彻底镇住了,瞧他现在连K歌都不敢去了。
三、
唱完歌回来天已黑透,周振国心里这个高兴,终于在李金良面前,把多年前输了的场子找回来了。他哼着小曲,刚打开家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异香。周老爷子正在厨房里忙活着,边起锅边说:“天刚擦黑,金良给我送来了东星楼的东星斑。我本想留着等你回来明天吃,可又受不了那个香味,就爬起来热热,想先吃两口过过馋瘾。”
周振国一听,心里有点火,李金良这小子还真不识趣,竟把那条打包鱼送到自己家里来了。这是为了讨好老爷子,还是有意恶心他呢?
周振国急了,吼出了声:“爸,吃剩的鱼不干净!”老爷子不解地说:“明明全须全尾啊。”
周振国一听忙探过头一瞅,腾腾的热气中,果然是比那条打包鱼稍小些的整鱼。这也要两千多元,李金良这又是为什么呢?周振国心头疑云一起,就觉得这事有些不简单,于是拨通了李金良的手机号,小心地问:“金良,你什么意思?”
李金良那边好像有些不好意思,打着哈哈说:“振国,你别见怪。鱼呢,是我们店里的,我送周叔尝个鲜。”
“你们店也有东星斑?”周振国糊涂了,“那你打包那条鱼干啥?”李金良一笑说:“哎,振国,其实,我就是东星楼的新东家。”
要说,李金良也不是故意隐瞒。他原先从小店做起,慢慢生意越做越大,最近就盘下了经营不善的东星楼。可接手后,发现原有的招牌菜东星斑,与传说中的口味差了不少。今天他特意开着采购处的破车,去各个海鲜市场转悠,想看看是否是食材来源上出了问题。与周振国不期而遇后,见对方误会了自己的身份,怕扫了对方的兴,当众引起不必要的难堪,他就一直没说实话。
点东星斑,他是为了让周振国打包,好带回去给老爷子尝尝。可周振国顾面子不肯打包,他只好自己打包。将剩鱼送给老爷子于礼不合,所以打包的鱼他只能带回家自己吃,而给老爷子重做了新的。结账打折,也是他发现点鱼时周振国有些失态,明白他钱不够,才暗中用手机通知了餐厅经理。
“振国,今天是我不对。”李金良说,“改天我向你赔罪。”
放下手机,周振国心中五味杂陈。这些话,老爷子在旁边也听见了,他对周振国说:“振国,知子莫若父。你心胸狭窄好显摆,得势也不肯饶人。这些性格缺陷,注定了你在社会上不如金良走得远。”这一来,周振国脸上挂不住了,他不服地反驳道:“爸,吃人嘴短!您可别被一条鱼就收买了。依您这么说,他心胸宽广才送鱼的,可我还真没看出来,他除了白赔出去一条鱼外,也没能从您这儿换回什么别的好处呀。”
老爷子似笑非笑地摇着头,良久,才缓缓开了口:“金良送鱼时,我一眼看出鱼肉比较松散,就明白东星斑失味的原因了。我以前当过渔民,知道有些渔民卖鱼前,会把活鱼在淡水里泡会儿。淡水盐浓度低于鱼体盐浓度,出于渗压原理,鱼身会大量吸水,一斤能增重一两左右。海鲜市场的鱼贩们肯定也用了这招,才使东星斑鱼肉绵软,烹不出过去的香味了。其实想恢复也简单,只要将鱼在高盐度海水中养一阵,就能让鱼肉脱水,肉质更加紧致,就能回味了。”
一窍不得,少挣几百,是厨界的一句老话。东星楼的东星斑本就远近驰名,相信经老爷子这一点拔,必将会独树一帜。到时别说几百,几百万都有可能赚到了。
见周振国陷入沉思,老爷子语重心长地说:“你啊,总怨自个儿命不好。其实这世上,改变命运的不光是知识。内在的一些品质,比如温良恭俭让,更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