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妈走后,弟弟说要吃冰激凌,叫姐姐帮他买。这一下赛婵不好推托,就跑去买了。
回来脚跟还没站稳,弟弟又说:“姐,我刚才忘了,橡皮擦没了,作业没法做。”
软骨仔实在看不下去了,说:“你姐刚回来,让她喘口气吧。”
后妈走出来,冲着软骨仔说:“这是我家的事,和你没关系,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软骨仔不吱声了,但看得出他很生气。他把一块已经砌好的石头哗啦一下推倒了,然后又抱了一块砌上去,还没几秒钟又倒了。软骨仔冲着那后妈说:“阿姨,你看这石头,底不平就是稳不住。”后妈知道软骨仔话里有话,以后每回见到软骨仔,就指桑骂槐,话里有话,像包了馅的饺子。软骨仔不去理睬,只管拿眼睛去捉赛婵。
有一回软骨仔路过巷头时,听到赛婵的哭声,还有她后妈的呵斥和打骂声。他知道赛婵又吃棍棒了,便摇着身子往里去。赛婵和后妈却往外来了。后妈的嘴里没有停歇,手上的棍子又往赛婵的身上抡下去。软骨仔用手去挡,顺势夺下后妈的棍子,扔到门外。后妈和赛婵,还有门外看热闹的邻居都傻眼了。自己都站不稳,还有胆量劝架?吃了豹子胆了。那一手接招,不断了手指也要裂了虎口。虽说软骨仔这手是专干粗活的,不是抓砖就是搬石头,当时看没什么大碍,只是红了一片,可回到家后,这手就像刚出锅的馒头,肿得鲜亮了。手是软骨仔的饭碗,伤了手等于打了饭碗,几个妹妹便骂软骨仔傻,骂那后妈是疯女人。只有老爸一声不吭,拉着软骨仔到医院包扎,脸上搁着怜爱、无奈与平静。
软骨仔最后一次到医院换药,碰上了赛婵的后妈。那个女人好像有意在躲着软骨仔。软骨仔心里清楚,她如果不是讨厌和怨恨自己,就是心里还有歉疚,过意不去。他是个简单的人,心上搁不了这些事。那后妈越躲,他就越黏。他知道这女人来医院肯定有什么事,探个一二也没什么不好。他摇着身子悄悄跟在那个女人身后。
在一间病房里,他看到了身上缠着绷带的赛婵。之前,他见到赛婵的后妈时,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堵着的心告诉他,有什么事发生了。但见到病床上的赛婵,他脸上还是跑出许多惊讶。
赛婵想欠起身,可身子动不得。嘴巴动着,像在说你怎么来了?声音小到像针掉到地上一样。后妈这回的态度不一样,没有给他脸色,神情寡淡的脸搁着愧疚。这愧疚不单是给软骨仔,更是给赛婵的。要不是赛婵,今天躺在这病床上的,就是后妈她自己了。
原来,后妈在屋后的空场上踩着凳子晾鱼干,鱼是赛婵刚刚杀好洗净的。后妈叫赛婵去洗衣服,不让她晾鱼干,嫌她人矮够不着。
鱼干挂好后,后妈正准备从凳子上下来,一脚没踩稳,凳子歪了。在一旁洗衣服的赛婵,一下子弹了过去,可惜没扶住后妈,反被后妈压在地上了。地上有一块石头伤着了赛婵的脊梁骨。抬到医院一查,脊椎骨粉碎性骨析,要到县城医院做手术,费用昂贵。医生说不及时做,保不准下肢会瘫痪。做是肯定要做的,这回后妈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积极,因为赛婵救了她。让他们发愁的是,这么多的钱要从哪里来?后妈和赛婵的亲爹都在分头筹钱。
离开医院,软骨仔决定筹一点钱帮助赛婵。他自己手头没钱,钱全在老爸手上,老爸是当家人,他们赚的钱,除了留一点零用外全部上缴。软骨仔不想把这事告诉老爸,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打算去找老爸。
软骨仔先去讨要被拖欠的工钱,这些钱要是都讨回来,是一笔可观的数目。镇里人有这样的习惯,有钱没钱都要欠着。全清了,就等于兜底儿了,不吉利。余一点,双方都沾点年年有余的财气。
软骨仔去讨要的第一家,就是在记工时上做过手脚的家伙。
“怎么这么早就来要了,不是说一年后再还吗?”东家说。
“都已经一年多了,要是没来讨,你索性就不给了。”软骨仔说。
“既然欠了,也不差这半年。”东家说。
“不行。”软骨仔说,“要不是有急用,也不会向你要。”
“有急用可以先向其他人要。”东家说,“我知道还有其他人欠着你呢。”
软骨仔知道这家伙是老赖,就以毒攻毒,也赖他一把:“你不说清楚什么时候还,今天我就不走了,反正钱也要不回来,吃住在你家,正好两清。”
东家这下怕了。他知道软骨仔是个厚道人,要不是被逼急了,不会来狠的。再说了,软骨仔是残疾人,狠起来是很难缠的。东家于是答应过两天把钱送上门。软骨仔说:“别麻烦你了,两天后我来拿。”
软骨仔去讨要的第二家是个小老板,前阵子一单生意黄了,欠了一点债,听说这阵子又缓过劲来了。见软骨仔来要钱,他很干脆,叫公司出纳把这笔欠款当场给清了。
软骨仔讨回了大部分欠款,算算也差不多了,但脑子里又弹出一个想法:钱不咬人,多筹点放在手上,用起来踏实。现在看病,谁也说不准就突然冒出这样那样的花费。但他又不敢直接跟老爸说,只是在老爸面前故意装出满腹心事的样子。老爸见他坐立不安,以为他手上的伤还没好,要他去医院再上点药。软骨仔说:“不是我伤没好,是其他人有伤。”他就把赛婵的事说了,但瞒住了讨要欠款的事。“可怜的孩子。”老爸叹了口气问,“要多少?”
“五千元吧。”
赛婵被送去县医院治疗。还没出院,有些言语就在镇上传开了,说软骨仔身子软骨头硬,脾气就更硬了,连那些老赖都怵他。有人对软骨仔说:“看不出你小子很有心计,走了桃花运。”
软骨仔听出话里有话,梗着脖子青着脸说:“我做这事不是为着娶赛婵,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她,你们不要狗眼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