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色调的晨光透过深色的窗帘在白色窗台搁浅,有风吹过,几缕光线散落在青年眉目柔和的脸庞上,青年缓缓睁开眸子。
闹钟表面有光一闪而过,像极了记忆里清澈的水面上不断浮动的月光。
一个恍惚里,周末已经拉开序幕。
青年起身穿了衣服拿着手机,一路漫无目的地晃悠到楼下的小茶馆。
茶馆是青年新开的连锁店,布置一如既往的典雅,从第一家店开始就吸引了不少人,俨然已经打出了招牌。早起的人三三两两地散落在大厅的各个角落,桌面上摆着一杯香味浓郁的清茶,搭配各自喜欢的甜点。仍有几个工作狂西装革履,带着深重的黑眼圈目光炯炯地盯着面前的电脑,荧屏的冷光在袅袅升起的雾气里朦胧,生出巨大的疏离感。
忽地,面前投下一抹暗影,刚点的铁观音独特的香气在鼻翼徐徐舒展。青年抬眸,桌前除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外还站着一个人。
十几岁的少年,面容清秀,五官带着三分稚气,迎着青年的目光坦然地在对面坐下。他双手在胸前交叉,肩上是一个普通的黑色双肩包的肩带。
青年就这样默默地站着,在熟悉的地点和一个陌生少年对望。等他整理了一下情绪,少年已经伸手端走茶杯,皱眉品了一口,一边倒吸着凉气,一边忍不住轻声抱怨:“宋勉,你怎么老是喜欢这么苦的东西?”
诚然,无论是少年皱着眉抱怨的神态,还是脱口而出的话语,都自然地流露出对他的亲近,甚至还喊出了青年的名字。宋勉疑惑挑眉,因为对于他而言,面前的少年是全然陌生的。
少年放下杯子,从包里取出一本棕色外皮的本子递来。
宋勉犹豫了一下,对上了少年诚恳清澈的目光,伸手接了过来。翻开第一页是一幅很精致的素描,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一艘高大古朴的巨轮,旁边漂亮的行书记录着:船长45米,宽13米,高5米。
看着廖廖几个陈列在页扉上的数据,宋勉的思绪不自觉地飘远,脑海里浮现出一艘古船在冷光下庄重古朴的轮廓,沉默不语的姿态。而旁边投射出一道斜斜的光,冷暖交替间衍生出深重得化不开的历史沧桑感。但又不仅仅只是沧桑,还有缥缈瑰丽的神秘感,仿佛可以亲眼目睹时光尽头地平线上一个悠久的东方国度的精致轮廓,在空茫寥远的光阴里投下一抹优雅恬静的剪影。
那抹和古船一样并不是单色调的剪影轻飘飘地浮在宋勉的心上,光影匆匆交替,明媚与暗沉交织成一副华美的画卷。宋勉不自觉地起了想要收藏的想法,像多年前初见古船的心动,希望那段时光不会湮灭在历史烟尘里,想让它在未来熠熠生辉的冲动近乎疯狂。
宋勉在多年前见过那艘古船。
在玻璃外隔着冰冷的灯光和长久的岁月,宋勉仿佛看见四周浮动着大片大片的明亮的光,漆黑如墨的苍穹如盖,一轮弯月遥遥地挂在手触不到的天际,但伸手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感触到月光的温度。在更久之前,宋勉时常梦见,梦境里连绵且散不开的光芒里有灯火如豆,被风碾压成丝缕飘转但闪躲过凌厉风势又灼灼地燃着,叫人看得见温暖的颜色。而不经意走神时,眼前总有古船近乎固执地守候在旧光阴里的轮廓,不前行不后退,忠实地记载那段峥嵘岁月里的灿烂。
少年静静地看了一会宋勉的情绪波动,像是对宋勉下了判断,他站起来,眼里还有少年人的不解和热忱:“既然你还在怀念,为什么不回去呢?”
但我又该回哪里去?
宋勉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少年将包甩在背后,推开门出去。门外阳光分外灿烂,散落一地碎芒,少年修长的背影踏着一路阳光,渐行渐远。少年又一次离开的背影在光滑的瓷砖上愈来愈长,逐渐消失,但这背影却像潮水一般,悄无声息地泛滥,蔓延进宋勉的心里。
“人都有好奇心。或许我对古船存有执念,于是时隔多年我现在玻璃外看着被很好保存的古船,才会在想它伴随多长久的时光,历经怎样华丽的时代。因为无人知晓,它一贯默然,才会更加想要探求。”宋勉叹了一口气,人来人往的茶馆里,神态温柔的青年自言自语,语气平缓地宽慰自己。
“怎么了?”宋勉听见脚步声,抬眸,看见突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少年。
“我还有件事没有做完,你可以帮我吗?”他笑笑,眉眼透出哀色和欢喜,像是从心底蔓延而出伤感,怕宋勉拒绝,他连忙补充,“很简单的,只是想帮一个人做完梦。”
像一个担心被一而再再而三否决的孩子。
但骤然失重感让宋勉再一次保持沉默。
宋勉在一片细密的喧嚣里醒来,发现自己长衫长发坐在布置得古色古香的房间里。他环视四周,心口倏地涌出一抹极淡极淡的留恋和熟悉,但随即就无声无息地散去了。
宋勉怅然若失地叹了一口气,起身推门出去。
世界在宋勉眼中以一种悠缓的频率反复摇晃,海浪拥簇着一艘巨船,宋勉站在这艘注定沉覆的古船上,心跳的搏动与海洋呼吸的声音混在一起,从宋勉开始,将所有人的心跳都连结在一起。宋勉平和的视线一一扫过船上的所有人,他的目光里有股张力,使所有人的情绪和缓下来,那些大的欢喜伤悲大的疑惑释然都在无声的对视中消磨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