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玲是个手工艺品爱好者,在东海之滨的宁州开了家银饰品店。
不久前,富有爱心的她跟着一个朋友组织的“西北行志愿服务队”去了甘西一所希望小学,教孩子们做手工,并跟一个叫方兰的五年级女孩结了对,打算每年资助一千元,直到方兰高中毕业为止。
当然,如果女孩成绩优异能考上大学,她也愿意资助到大学毕业。
当林玲看到方兰一身校服里面,露出破旧的衬衫领子时,联想到宁州那些穿着漂亮衣衫的女孩子,禁不住红了眼。
回家后不久,林玲就买了一件缀着蕾丝边的白衬衫和一条洋气的牛仔裤寄了过去,并嘱咐方兰收到后拍张穿着新衣裤的照片寄过来,并写封信告诉她最近学习生活情况。如有啥困难,也提出来,自己会尽力提供帮助的。
半个月后,林玲收到了来自大西北的信。她迫不及待地拆开,一张照片映入眼帘,方兰穿着新衣裤,开心地笑着。果然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那黑里透红的小脸秀气了不少。林玲端详了许久才开始看信,起先还笑意盈盈的,但看到后来,笑意没了,眉头皱了起来。
原来,方兰在叙述了自己学习生活情况并感谢林玲对自己的关爱之后提出了一个要求,问她能不能再寄两套同样的新衣服来,自己可以换着穿。因为衣服好漂亮,自己太喜欢了。
虽然方兰提出这个要求时,用了“真的非常非常非常不好意思,林阿姨”这样的语句,但林玲的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她想起了网络上看到的一条新闻,说是一个好心人出钱帮助贫困生读大学,但这个贫困生一再向好心人要钱,不是用来买学习用品和书籍,而是跑到网吧玩游戏,不给他就破口大骂。
想到这里,林玲打了个激灵,不会自己也碰到贪心的结对者了吧?随即,她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齐校长介绍情况的时候说得很清楚,这个方兰在家里是老大,她还有个弟弟,母亲跟人跑了,奶奶身体不好,父亲长年打工在外,只有八月收割麦子和胡麻的时候以及春节期间才回家。她从小就懂事,坚强,爱学习,而且还乐于助人,从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良的品行。
是啊,那里的孩子一看就特别朴实,看看方兰那双清澈的眼睛就知道这是个纯真无瑕的小女孩。肯定是心里想什么,嘴上就那么说了,反而是自己想复杂了,多心了。林玲这么一转念,不觉松了口气,第二天上午就去商场买了差不多的两套衣裤寄了过去。
很快六一节就要到了。林玲想着买点礼物寄给方兰,给她一个惊喜。因为,她知道方兰从来没有收到过六一节的礼物。
于是,她特意买了一只可爱的长毛绒兔子,还有一盒意大利的费力罗巧克力,找快递寄给了方兰。
当打开方兰的信时,林玲愣住了。原来,信里不单单洋溢着方兰收到礼物时的惊喜,无限的感激,还提出了能不能再寄两盒巧克力的要求。方兰写道:“林阿姨,这是我吃过的世上最美味的东西,真的是太好吃了!好想好想再吃啊!您能不能……”
林玲仿佛看到方兰那双渴望的眼睛正眼巴巴地盯着自己,心里微微泛酸,那种不好的感觉又冒了上来,也许现在这世道真的变了,人心不古,就连穷山沟里的孩子也不例外?她摇摇头,心想:不会的!应该不会的。再说不就两盒巧克力吗?也不是什么大钱。于是,她赶走了一瞬间冒出来的不好的想法,决定满足方兰的要求,再买两盒费力罗。
暑去寒来,转眼便是春节。林玲想到西北那边冬天特别冷,想着方兰会不会冻着,就跑到商场挑选了一件特别厚实的羽绒服寄了过去。
方兰的回信按时到达,林玲像往常一样急急拆开。得知方兰期末考全乡第一名时,林玲欣慰地笑了。
然而,看到最后一句话时,她又皱紧了眉头,因为那句话是“林阿姨,我每天要喂猪清理猪粪,羽绒服很容易弄脏,您能不能再寄两件过来换洗?”林玲拿着信纸想了很久,一方面觉得女孩可怜,另一方面又觉得女孩有点过分,再寄一件还说得过去,两件就显得贪心了。
林玲拿出手机想跟齐校长通个电话,说说这事,但踌躇了一下,还是放弃了。这事若让校长知道了,岂不是打他的脸,人家当初可是认定这女孩品学兼优的啊。
最后,林玲叹了口气,还是寄了两件过去,想着自己也不差这一件羽绒服的钱。再说,她只是多要几件衣服,并没有向自己多要钱啊。在那么贫穷的山沟沟里长大,有点小小的贪心,可以理解。
第二年初夏,按照结对时的约定,林玲再次跟着“西北行志愿服务队”来到那所希望小学。来之前,她要齐校长给方兰传个口信,穿上她送给她的那套衣裤。
一进校门,林玲跟齐校长和老师们打过招呼后,就开始找寻方兰的身影。可是,从六年级的教室到整幢教学楼找遍了,也不见方兰的踪影。她问方兰的同学,大家都摇摇头。这时,上课铃响了,满腹疑虑的林玲正要从六年级教室离开,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跑进来,在第一排正中坐下,抬头看一眼林玲,又赶紧低下头,明显躲避着她。
林玲发现方兰穿着一身旧校服,而不是她送的衣服,心里的疑团更大了。此时,老师已经在给学生上课了,林玲只好先回到校长办公室,跟齐校长提出要去方兰家家访,怕语言不通,请校长派个老师一起去。齐校长便喊了三十多岁的王老师陪同林玲前往方兰家所在的方家沟村。
于是,放学后,一块儿前来志愿服务的叶总开着从县城租来的越野车,四个人出发了。林玲坐在副驾驶位置,方兰靠坐在她身上指路。林玲问她为什么不穿买给她的衣服,方兰支支吾吾,说不上来:“我……我……对不起,林阿姨!”不管怎么问,方兰就是不说。林玲见她满脸通红,脑门上冒出了密密的小汗珠,有点不忍心,只能把疑问又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