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眼杀人

他叫麋,是一家玩具加工厂的工人,主要负责将各种颜色的头发粘在芭比娃娃头上。两个月前,他辞掉了工作,在家宅了起来。

他给一些报纸画插画,赚的钱有时候多,有时候少。他想的是,反正他也不怎么出门,赚的钱只要够付房租就行了。

他每天必须要做的一件事情,就是从猫眼里看楼梯间的动静,那个猫眼很大,而且视线可以观察到很开阔的地方。

他见过很多场景:提着菜上楼的老太婆;喝醉酒的中年男人;背双肩包的女生;靠在他门口接吻的情侣,一只狂吃坏西瓜的黑猫……

所有的场景都被他用碳素笔画在A4纸上,而所有的画面都在一个圆圈内,就像用鱼眼镜头拍出来的照片。

他还听到过隔壁一对母子的对话。那个孩子差不多五六岁,出门总是忘换鞋。他妈妈经常恐吓他:“下次再忘了换就把你丢到隔壁去,让那个怪人吃掉你。”

原来,他在别人眼里是个怪人!

他认识了一个网络编辑,叫铃木——当然不是那个汽车牌子,她可是个大美人。铃木建议他开一个专栏,专门记录猫眼后面的人生故事,故事也可以是他自己编造的。

“专栏就叫:鱼眼观人!”铃木说。

“还不如叫鱼眼杀人。”他说。

连载几期之后,他的专栏很受欢迎,很多读者都想亲自看看那个鱼眼。

他发现自己太会编故事了:鬼神、杀人犯、唱歌的猫……后来有一次,他没能按时完成专栏。读者们急了,一封又一封电子邮件炮轰铃木的邮箱,要求看到他的文章。但是,他的专栏再也没有出现过。

4个月前,铃木第一次去拜访她的专栏作者,麋。按照麋给她的地址,她在一个名叫“池树”的地方下了车。之前,她从未听过这个站名。

麋住在一栋25层公寓的6楼,门牌号是604。铃木在等电梯的时候想,这个公寓里虽然住着人,其实却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荒凉,哪里能从猫眼里看到什么呢,纯粹是胡扯。

她轻轻笑了起来。

电梯一路往上。

她来到麋的门前,按响了门铃,没人应声。她掏出手机给麋打电话,关机。她失望地叹了口气,心里想:还真是怪人一个,不是约好见面的吗?

第二天,新闻报道说在这栋公寓的楼梯间里有个女人被杀,刀尖插在她心脏的位置,遇害者是一个年轻姑娘,有着一头新染的金色卷发。

警方从一楼开始排查,来到六楼的时候,警察问603的住户:“隔壁604住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一个整天呆在家里的男人。”

麋的专栏,在年底的时候被取消了,因为他不写了。

一个作者不写文章了,读者很快就会把他忘了。如果还有人记得麋的专栏,也许会想起在某一期,他写过一个女编辑被前男友报复的故事。

那个女编辑,其实就是铃木,而她的前男友,就是麋。

3年前,麋的确和铃木交往过,时间很短,只有一周。那次在麋家,当麋洗澡的时候,铃木在床上看到好多头发,女人的头发。

没等麋从浴室出来,她就摔门而去!

后来,麋辞掉玩具厂的工作,有三个原因。一是因为工资确实不高;二是,他觉得女人跟他分手很有可能是嫌弃他的工作;三,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他其实有毛发恐惧症,每一次捏着头发,特别是那种金色的发丝,他都想吐,想杀死有金色头发的女生……

那天深夜,麋的电话响了,铃木的声音传来:“是你杀了人吗?”麋忽然想恶作剧一下,于是说:“下一个就是你。”

铃木再也没有和麋联系。

究竟是谁杀了那个金色卷发的姑娘呢?麋常常站在鱼眼前窥看外面的动静,也许每个宅男都会有这样的姿势,这样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