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算天算

大学毕业以后,白小玲去省城晚报社做了一名记者。

同事们都说,像白小玲这样的美女记者,就该去做娱乐新闻,可白小玲却坚决要求去“案件聚焦”栏目组,她要求跑社会新闻,说是去这样的部门,对自己更具挑战性。

这天,栏目组得到消息,说当地石门乡发生了一起特大凶杀案,蒙面歹徒丧心病狂,趁胡老汉一家五口午睡的时候,用利器割断他们的喉管,然后逃之夭夭。警方分析,这是一起情杀案,凶手很可能是胡老汉的女儿胡莉莉的前男友,因恋爱不成,恶意报复,而胡莉莉本人却逃过了这一劫,因为那天她碰巧去了同学家。

正巧白小玲最近在做一个青少年犯罪心理的专题,一听这个案情,立刻决定去做进一步采访。中午十一点多,白小玲赶到县城汽车站,准备乘中巴车去石门乡。

此时正是中午吃饭时间,车上稀稀拉拉只有几个乘客,驾驶座旁边堆着一堵墙似的货物。白小玲瞅准车门前边有个两人座的空位,便过去靠窗坐了下来。根据多次外出乘车的经验,白小玲认为这个位子绝对是车上最安全的地方。说实话,漂亮的女孩子出门容易碰上无聊色鬼,借着人多拥挤对你动手动脚。而白小玲挑的这个位子,旁边只能坐一个人,离司机近,后面还有很多双眼睛盯着,危险自然小得多。

白小玲刚坐稳,一个干瘦老头走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一个装猪崽的蛇皮袋,气喘吁吁地问:“姑娘,这儿有人吗?”

“没人,您坐吧。”白小玲客气地说。

当车厢里的空位子差不多都坐满了的时候,中巴车终于启动了。白小玲故意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和旁边老头聊起来,先是聊猪崽,聊着聊着,她就假装不经意地问道:“石门乡最近是不是出了一桩人命案?”

“五条人命呢!”老头一听白小玲问这件事,不由深深叹了口气,“听说是那家女娃的对象干的。唉,那伢子真是作孽哟,好端端的一家人,全叫他给毁了。”

老头嗓门挺大,加上这车上有不少乘客是石门乡的人,一听坐在前面的白小玲和老头在说这事儿,他们后面也七嘴八舌议论开了,白小玲于是就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他们的议论。

不一会儿,中巴车过了大山口,路面开始高低不平起来,车子一路颠簸,把车上的人都颠得打起了盹。白小玲却丝毫没有睡意,只好无聊地看着窗外的风景从眼前闪过。

车又开了不知多久,白小玲看到前面路边站着个满脸大胡子的中年男人,冲着他们这辆中巴车不停地招手,太阳下面,他头上那顶白色的太阳帽特别显眼。于是车到他跟前的时候,司机便把车停了下来,大胡子拎着皮包跳上车,随后车子又醉蛇似的继续朝前开去。

那大胡子抓紧车门边的拉手,两只眼睛朝车厢里扫了一下。只听车厢最后一排有人招呼:“这儿还有个空位,可以坐。”可大胡子没理会,他走到前面,弯腰对坐在白小玲旁边的老头说:“大爷,跟您商量个事儿……真不好意思开口,您这么大年纪……可我晕车,后面颠得厉害,能不能请您到后面去坐?”

白小玲听了这话,心里老不舒服,可老头却很慷慨地说:“这有啥不好意思的,坐哪儿不都一样。”老头说着就站起身来,拎起蛇皮袋朝后排位子走去。

大胡子向老头道了声谢,就一屁股在白小玲旁边坐了下来,抱紧了手里的皮包,又伸长脖子朝车前看了看,然后便往椅背上一靠,打起瞌睡来。他既没看白小玲一眼,也不和白小玲搭讪,这倒让白小玲放心了许多。

睡意袭来,白小玲也想休息一下,可刚有点迷糊,就觉得什么东西在肩上碰了一下。她警觉地睁开眼睛,发现原来是坐在旁边的大胡子,脑壳正沉沉地往自己肩上靠,碰到以后又条件反射似的弹了回去,可没一会儿又靠了过来。以前坐车,白小玲曾经碰到过这样的男人,十有八九是装睡,其实是想占便宜。

白小玲于是拿起背包挡在肩上,可谁知大胡子脑壳碰到背包以后,竟然顺着往她胸前滑来。这下白小玲火了:看来这家伙不怀好意,否则那脑壳怎么跟长了眼睛似的?不行,得给这家伙点颜色瞧瞧。白小玲瞅准时机,在大胡子脑壳滑下来的瞬间,忽地往前一个探身,大胡子的脑壳于是便西瓜似的猛一沉,几乎撞在车窗上。这一撞,他猛地惊醒过来,看看自己的姿势,又看看白小玲愤怒的脸,好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哎……对不起,小姐,我实在是太困了。”大胡子连忙一脸歉意地解释,“这样吧,你坐到外面来,让我靠着窗子睡吧,免得影响你,行不行?”

白小玲看大胡子确实像是几天没睡好的样子,见他说话也很诚恳,心想:也好,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先换过来再说,看他还耍什么花头。于是,白小玲起身与他换了个位子。

“谢谢你啦!”大胡子点点头,瞟了白小玲一眼,挺肉麻地夸道,“小姐,你不光人长得漂亮,心眼儿也好!”

白小玲没搭理他,不过一时也不敢再睡,怕他再有什么花招。只见换过位子之后,那大胡子压低了帽檐,两手抱着手里的皮包,两眼似闭非闭,靠在窗边,再也没有对白小玲有什么非礼的举动了。白小玲这才松了口气,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神经过敏,把人家想歪了。

这时候,中巴车正开到一个三岔路口,迎面来了一辆装满钢筋的大卡车。那大卡车车速很快,和中巴车在交叉口交错时,它快速转弯的一瞬间,拖出在车厢后面那些长长短短的钢筋,突然蛟龙摆尾似的朝中巴车扫来,车上的乘客根本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叫,就听见哗啦啦……金属和玻璃的撞击声响成了一片。

待刺耳的急刹车声过后,中巴车在路边停了下来,这时车厢里已经乱作了一团,白小玲整个人摔在过道上,惊出一身冷汗。

惊魂过后,白小玲从地上爬起来,刚抬头,吓得失声尖叫起来:“啊──”很多人和白小玲一样,被眼前这恐怖的一幕惊得脸色惨白:一根手指粗的圆钢筋,捅破了车窗玻璃,不偏不倚插进大胡子的身体里。

司机已经吓得张大着嘴巴瘫在驾驶座上,站不起来了。

倒是原先坐在白小玲旁边的那个老头,只见他从车厢后面走上前来,伸手试试大胡子的鼻息,又看看他的眼睛,摇摇头说:“已经不行了。”他让司机赶紧打电话报案。

这时,车上的乘客都已经逃下车去,白小玲仍然惊恐地站在那儿,她想想自己和大胡子换座位前后不过十来分钟,如果不是自己猜疑,那现在被这根圆钢筋捅的应该是自己啊!眼看着刚才还好好的一个人,刹那间就这么没了,白小玲想哭。

“姑娘,别难过,这都是天意啊!”那老头像是看出了白小玲的心思,走过来劝她道,“你想想,他先要跟我换位子,然后又要跟你换,眼看就要到站了,这事儿不早不迟地发生了,神人也难料呀!”

白小玲说:“大爷,您说的不假,可是……我心里不安呀!”

大约二十分钟后,警察来了。一位警官拿过大胡子手里的皮包打开,想查找线索,却见皮包里有一把白亮亮的尖刀,还有一个捆得方方正正的纸包。警官取出纸包一看,吓了一跳,旁边眼尖的惊叫起来:“炸药!”

警官觉得这事情有点蹊跷,他把纸包交给一个警察处理,自己盯着大胡子的脸细细打量。突然他眼睛一亮,从怀里掏出一张通缉犯的照片看了看,伸手在大胡子脸上摸摸,然后轻轻将他的胡子撕了下来,露出的竟然是一张白白净净的脸。

“他就是石门乡凶杀案的嫌疑人!”警官很肯定地说,“这家伙简直是疯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可能是想今天中午再次作案杀掉女友,如果被发现,就同归于尽。唉,真想不到,他第一次作案后竟然没逃走,还敢明目张胆地乘车再去石门乡。”

老头听了警官的分析,恍然大悟道:“这就对了,怪不得他想尽法子要换位子,他是想靠前、靠窗,好察看路上的情况。真是老天有眼,他死有余辜啊!”老头转身对白小玲说:“怎么样,姑娘,我说是天意吧,不然怎么一车人都没事,那玩意儿偏就这么准戳到他身上?这家伙是自己找死啊!”

真是奇了!这样的巧合真是没办法解释,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