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哨

好不容易等来那辆老面包车,司机说半路出了故障,王老五明白,太晚了,人家不想送他们。结果,直到凌晨一点多,他们一行才来到黄老板提前联系好的小区。小区的房东见王老五斜挎着背包,手里拎着塞满被褥的蛇皮袋,几个工友疲惫得像逃荒的难民,竟然反悔了:“这房我不租了,你们走吧。”

王老五见工友很生气,忙从兜里摸出口哨,集合队伍准备离开。这是他们定好的规矩,王老五的哨声一响,必须立马集合。哨声虽然不大,但在宁静的夜晚还是很刺耳的。

“神经病啊!五更半夜吹什么口哨啊?不知道这是扰民啊!”哨声顿时让在黑夜中酣睡的小区开始焦躁起来。

王老五环顾了一下“半睡半醒”的队伍,只有大栓没到。他再次从兜里摸出口哨,他必须吹口哨,管理一支队伍要有威望,口哨一响,所有人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到位。

“怎么回事儿?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楼层的窗口,再次传出愤怒的声音。

王老五手里紧握着那只口哨。带人进城打工时,王老五转了几条街才买了这只口哨。这种口哨音质好,穿透力强。他们早就约定了,乡下人进城,摸不着炉灶,难免遇到麻烦和风险。为了互相帮衬,只要口哨一响,听到的人必须赶来集合,没来的就代表处在麻烦危险之中。王老五使劲搓了搓眼睛,依然没有看见大栓。这一次,他把哨声吹得很大很长。

“搞什么搞呀!明天一大早还要上班呐。这谁呀?是不是脑子让驴给踢了?”伴着责骂声,小区里零星的灯火也失去了温暖和浪漫,连影影绰绰的草坪灯也充满着诅咒。

眼前的工友都是王老五从老家带出来的,他们都愿意跟着他到城里混口饭吃,都是迷信他在工地上有路子,为人又仗义,王老五在村里的威望可是超过村长的。王老五的哨声一次比一次响,大栓还是没有出现,这一次他用尽全力吹了起来,哨声尖锐又急促,一声连着一声,让人心跳加快,在深夜里是如此的刺耳。

“叫魂呢?还有没有一点公德了?物业呢?保安呢?”

……

小区前后楼几乎所有的灯都亮了,四面八方开始怒骂。大栓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惊慌失措地解释去小便了。王老五悬着的心也总算落了地,哪怕楼上谩骂声一片,他依然很开心地笑了。他长吁一口气,一个都不少,开路。

王老五一行被小区保安连推带搡地赶了出去,这些“北乡人”半夜到小区叫门时,被惊醒好梦的保安就已经非常不爽。虽然那个保安也是乡下来的,但他害怕失去工作,王老五的每次哨声间隔都没超过两分钟,紧凑得如同催命一般,保安真的气坏了。

快凌晨两点了,王老五看见几个工友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头,漫无目标的站在小区门外,心中也挺不是滋味。大家一起出门也要一起平安回家,平安是买不到的。他一咬牙拨通了黄老板的电话。

……

挂断电话,王老五告诉大家已经和黄老板说好了,以后吃住还是在项目部,农民工在工地上生活质量比较差,但项目部的条件就好多了。

回去的出租车上,因为时间太晚,有人摇摇晃晃开始打盹,王老五掏出口哨轻轻吹起来,是一首欢快的歌曲。

“五哥,你太厉害了。”大栓咧着嘴,眼睛里冒着光,冲着王老五直挑大拇指。

王老五拍拍大栓的肩膀,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五哥,刚才我还在想,咱又不是在工地上,你平时这么稳重的人怎么能在人家小区里半夜吹口哨呢?还连吹四遍,一次比一次急,这不明摆着讨人嫌惹人骂嘛。现在我终于明白了,这是一计呀!只有让人嫌才能不让咱在这小区里住,黄老板又舍不得让我们住宾馆,肯定安排回项目部,项目部生活多好呀,有吃有喝谁还想家呀?五哥,我服了,我彻底服了。”大栓眉飞色舞地这么一分析,大家似乎明白王老五的良苦用心了。

王老五把口哨紧紧地握在手里,望着车窗外朦胧的夜色,大脑中放电影一样:刚进小区不远,就见绿化带后蹲着一个喝醉了酒的女人,身材丰满,年龄不大,穿着性感。在这样的夜晚,难免让这些单身许久的大老爷们有想法。在与房东交涉的时候,王老五发现大栓趁机溜出队伍,消失在黑暗中。都是男人,他能读懂大栓的心思。

尽管半夜吹口哨严重扰民,但为了不发生更严重的事,他必须吹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