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君归

一、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绵绵的细雨落在纸伞上悄然无声,伞下少年吟诵完诗篇,回头询问身边的小竹:“小竹,这首《清明》是什么意思?”小竹抬起头,红着脸说:“公子,小竹不知。”“你呀,让你多读点书,偏不听。”“那书上的字,只一眼就直叫人想去与周公见面,小竹实在是看不下去。对了公子,这下着雨咱们还出门干什么呀?”

“清明时节扫墓祭祖、踏青游园、饮酒作乐、拈花插柳。这少了哪一项啊,都叫不得清明。这绵绵的细雨虽有些扫兴,但也不妨碍咱们出行。”“可是公子,你一不知祖宗在哪儿,二没有朋友结伴游玩,三又不会饮酒。咱们出门除了淋雨沾染湿气,还能干什么啊?”

“小竹,回去之后赏你背诗百首,少一首就再加十首。”“公子,我错了,求您别罚我背诗。”

“二百首。”“不要啊,公子。”

二、

春去秋来,又是一年清明,小竹仍在总角,而少年已至弱冠之年。

“小竹,你可知这首《清明》的意思?”青年似乎想些什么,随口问道。

小竹随手将伞收起,看向青年回答:“我说公子,您每到清明都问我。小竹早就会背了,当然知道这首诗的意思了。哦,雨停了。”

青年看向一脸错愕望着自己的小竹,语气坚定地说:“小竹,我要参军。北蛮已踏破中原,朝廷却一退再退。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而今仅有一支军伍还在抗敌,我要去投奔他们,出一份力。我参军之后,你就留在家里看家,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家里的一切事务由你做主。”“公子,万万不能去参军啊。那北蛮凶狠一路烧杀抢掠,您这时候去参军,跟去送命有什么区别?”小竹似是刚回了魂一般,焦急地说。

“小竹,你不必再说了,我意已决。况且,你这么不相信你家公子的能力吗?没事的,放心吧。”“可是,公子……”

“好了,没有可是。”青年抬起手,摸着小竹的脑袋说,“我会平安无事地回来的,相信我。”“公子,您一定要处处小心,小竹会一直等着您归来。”

青年看着满眼担心的小竹,一抹悲伤划过心底。他又何尝不知这一去,就是九死一生。但他更不忍让那北蛮的马蹄,踏破自己的国家和自己所珍视的一切。此时,他的嘴里只蹦出来三个字:“放心吧。”

三、

“竹管家,竹管家,公子来信了。”家丁手握一封带着雨水气息的信,一边喊一边跑向小竹。

此时已到弱冠之年的小竹,身姿挺拔,流露出的气质与他那早已参军的公子颇为相似。小竹接过信,抬手挥退了家丁后,郑重地将手中的信封拆开。此时,薄薄的一封信,就像是有千钧重量般压在小竹的心头。他害怕拆开信后,会看到公子的死讯。但一切事物都有终点,即使小竹拆得再慢,信封也终被拆开。

“小竹,见字如面。最近怎么样?很抱歉这么长时间没有给你寄信,实在是前线战务繁忙。想想我这参军也已数年,谁能料到这北蛮如此难缠。不过,最近朝廷主战派的呼声渐渐大了起来,这帮老顽固总算看清主和没有丝毫用处。相信有了朝廷源源不断地投入,能更快把北蛮赶回北方,这样我也能尽快回家了。真想回家啊,也不知道,你现在长成什么样了。算一算年岁,应该跟我参军那时差不多了吧?真可惜没能参加你的行冠礼,这样,等我回去了再给你办一个怎么样?那就这么说定了。好了,就写到这里,大将军在叫我了。”

“公子……”小竹一字一句反反复复地看着手中的信件,半晌过去才起身将信放入桌子上的一个盒子里,转头看向屋外喃喃自语道:“又是一年清明……”

四、

北蛮被击退了,消息传回城中,人们奔走相告举城欢庆。大家相拥而泣,共同庆祝这总算到来的和平。

“竹管家,回屋吧。咱们公子肯定要先去京城领赏才能回来,还要好些日子呢。”家丁看向一直站在宅院门外的小竹,轻声劝着。“没事,我再等等,说不定马上就回来了。”小竹看着屋檐上缓缓滴落的水滴不禁自问道,“这是第几个清明了?”

绵绵的细雨像是水雾一般,逐渐模糊了小竹的视线,朦朦胧胧似是人间又似梦里,脑中的思绪纷飞叫他分不清身处虚实。恍恍惚惚间,街的那头儿似有一道人影信步走来。随着人影不断走近,渐渐地在小竹的眼中与那位鲜衣怒马的少年郎重合。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小竹?小竹!”少年的声音将小竹的思绪拉回,他像是如梦初醒一般看着自己身前的少年。“公子?您回来了?”“什么回来了,你是不是想回家了?”

“公子,我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里您去参军好多好多年都没回来,我就一直等啊一直等。等到战事胜利的消息传回来也没等到您。”小竹开口说着,“公子,能再见到您真好。”

少年不解地看向小竹,抬手摸了摸小竹的额头:“也没发烧啊,这怎么说胡话呢?”小竹笑了笑,拉起少年向着远方边走边说:“公子,您就当我在说胡话吧,咱们这是要去哪里玩儿啊?”

“你啊,本公子就带你好好体会一下这清明扫墓祭祖、踏青游园……”

少年的声音在小竹的耳中渐渐远去,慢慢变为一声声焦急地呼唤:“阿爷!阿爷!”小竹睁开眼睛,泪水缓缓从眼角滴落。他艰难地扭头看向自己身边的女孩,浑浊的双眼里是一双渐渐散开的眼眸。

“阿爷,我来看您啦!”女孩擦了擦墓碑上的水珠,上面篆刻着小竹的名字。“今天是清明,我跟您讲,昨天我跟私塾里的小伙伴们一起去逛园子了,可好玩儿了……”女孩絮絮叨叨地说着,眼角的余光里似乎看到一个小童拉着少年的衣角站在不远处。女孩刚要转头细看时一阵微风划过,眼前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