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梁老道帮丁发找的排工都是水贼,他们故意把大排驶向下水流,排走得更慢,跟丁发的小排翅子拉开了距离。等他们慢吞吞到了大门坎子哨口,只看到半片排翅子,不由得一阵欢呼,庆祝丁发已死。这次虽然没拿到现钱,但是只要吃上一两个月苦,把这六挂大排放到安东卫,起码能换回三十几根金条。这可是一注大财,辛苦也值!
天色不早,他们拢排上岸,准备在龙王洞吃饭过夜,明早再走。水贼老大对梁老道说:“梁道长,你要是早点儿报告说那小子带着十根金条,直接把他做了,多省心!这可好,兄弟们还得在水上遭一个多月罪,把排放到安东卫才能拿到钱!”梁老道苦着脸说:“老大,都怪珍姑那死婆子不听话,不肯去查探这小子的底细。”老大冷笑着说:“不听话的人留着何用?搞不好还得坏咱们的事儿!老六,你去把她扔到江里喂王八。”老六答应一声跑到地窨子,像拎小鸡一样把珍姑拎过来,往水贼们面前一摔。
珍姑大叫:“大王,我有话说!”老大一摆手,示意她说下去。珍姑说:“那天半夜我偷偷进了屋,摸到那年轻客商带了十五根金条,立马报告给了梁道长。第二天,梁道长跟那客商说,翻盖龙王庙没钱。那客商说,你只要帮我做成几趟生意,我来翻盖龙王庙。我先送给你五根金条……”水贼们听完怒不可遏,龙王洞里骂声一片。老大立即命人把梁老道捆起来,又命老五和老六去梁老道的住处搜查。此时,梁老道就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
过了好一会儿,老五老六回来说:“大哥,我们把这小子的窝翻了个底朝天,这家伙果然瞒着咱们昧下了好多钱!就是没看到那五根金条。我们拷问了他半天,他死不承认。把这个叛徒绑上石头扔江里吧?”老大挥手同意,气得饭也不吃了。走出龙王洞时,他一眼看到江边的狗食槽子,眉头突然一皱,抓过珍姑逼问:“死老婆子!说,是不是那个小客商逃上岸,你把他藏起来了?”珍姑吓得哆哆嗦嗦地说:“槽子可能是顺水漂过来的吧,没凭没据的,可不能让我背黑锅啊!”老大想了想,喊老五和老六过来,让他们二人再上龙王洞,好好找找那小客商的下落。
老五和老六折回到龙王洞,这回翻得更细致。山洞里有一个拐角,里面光线昏暗,他二人最后翻到这里,突然看到岩壁上一对大圆眼睛冒着绿光!老六哆哆嗦嗦地说:“龙王显灵了!你看那双龙眼,是绿的!”他的话还没说完,只听那壁墙上的龙王发了威,怪叫一声,二人吓得连滚带爬跑下了山,喊上老大,一口气跳上排,嚷嚷赶紧开排,龙王爷显灵了。
原来,龙王洞那个拐角的岩壁上长年累月滴水,水质清澈甘甜。珍姑在那放了一口大泥缸接水吃,危急之中她把丁发藏到水缸里,两个水贼过去搜查时,被吓跑了,救了丁发一命。
梁老道死了,水贼们都上了排赶往安东卫,龙王洞平静下来。珍姑对丁发细说了自己的身世。原来珍姑嫁给了一个木把。木把的工作辛苦又危险,没几年男人就死在了江上。一个无依无靠的年轻寡妇,要在这盗匪横行的地方活下去,真是太难了。没多久,她被土匪绑到鸭绿江边,被逼做了暗娼。鸭绿江边所有的排卧子、木场子她都待过,对鸭绿江两岸的黑白两道情况都了解,可是她赚来的血泪钱都被土匪们收走了。后来珍姑的岁数大了,土匪们就把她送到龙王洞,独自承担旅店的所有活计不算,还长期被梁老道霸占,被逼在地窨子勾引有钱客商,跟梁老道合伙害人。她稍有反抗,不是挨打挨骂,就是被威胁丢进鸭绿江,过的是地狱般的生活。自从遇到了有情有义的范客商,她才有了盼头,哪想到……
丁发红着眼圈说:“干妈我实话说吧,我就是范客商的独子范丁发,我是来找我爹的。我爹去年来临江做木材生意,一年音信皆无,我奶奶整天以泪洗面,打听放排到安东卫的木把,都说我爹好像是被水贼害死了……我来到临江,在说书馆、大戏园子打听,却没得到准确的消息。直到我住进龙王洞,看到你用的大烟袋,我一眼就认出那是我爹的,我当即决定拜你为干妈。虽说我一半是在演戏,可也真心感激干妈。你不但告诉了我爹被害的真相,还几次救了我的命。”
说完,丁发再次跪倒,给珍姑磕头。
珍姑的泪又流了下来,说:“孩子你心眼真多,教我几句话就除掉了梁老道。”
丁发说:“在路上,我就向梁老道打听现钱付讫和赊账的区别。梁老道说,赊账的话,木头的成本会高一些,每个木帮会派两个人放排到安东卫拿钱。现钱买货成本小,每个排上需要两个排夫,他来帮我雇。我想,梁老道雇的人肯定是他的同伙,这样就能把水贼都骗上木排。只要到了安东卫,可就由不得他们了。现在,我必须马上出发,抢在水贼之前赶到安东卫,替父报仇!”
丁发骑上珍姑养的那匹大叫驴,离开了龙王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