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狼“哼”了一声,说:“我能看不出是假的?可那么多大老爷们儿吓得不敢上前,一个半死的老阿婆却挺身而出,比我们这些刀口舔血的江湖人还讲大义。我们以义立身,同为义气中人,我杀她必遭天谴。即使我们是土匪,也得有所畏惧不是?”
时光倏忽过了几天。这天,大沙山设伏的小喽啰忽然逮到一个奇怪的人。说奇怪,是因为这人一直在山里转,反正越是险峻的地方这人越是转,同时还边转边喊:“沙狼,沙狼,你还我家来,还我家来!”
有小喽啰认识,嘿,这不是那个老阿婆吗?她这样子是干什么?
小喽啰知道大王沙狼很赏识这个阿婆,倒也不敢为难,上前说:“要见大王,我带你去!”便轻捆了阿婆双手,蒙了双眼,再用一根麻绳牵了。
在山里也不知跌跌撞撞兜了多少圈,待阿婆取下眼罩,揉揉眼再一看,自个儿正身处一个气势雄浑的大厅里,一块硕大的匾额上书三个大字——“聚义厅”,中间坐着一人,正是沙狼。
沙狼令人倒上茶,问道:“阿婆,你不在家里享福,找我干什么?还要我还你的家?我何曾伤过你的家?”
阿婆一脸气愤道:“你是不曾伤过我的家,可我现在是有家难回。上次你令全镇人上供翻倍,独独对我开恩,明面上是抬举我,可你不知道,这一来,无形中却让我开罪了全镇人。他们都说,就是因为我出风头才招来此祸,所以他们撵我出了大沙镇。沙狼,你还我家来!”
沙狼听了,面部肌肉扭曲,口中钢牙紧咬,愤愤地说:“还有这等事!大沙镇人欺软怕硬、猥琐不堪,全部该死!阿婆,你就住在我这里,我天天供着你,让你吃香的、喝辣的,不比受那些宵小的腌臜气强?”
阿婆摇摇头,说:“我已老了,只想在老宅子里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在我眼里,就是皇宫也赶不上我的三间茅草屋。”
沙狼说:“那你想怎么办?”
阿婆目露坚毅之色,说:“事情因你而起,也必须因你而息。你帮我出口气,让他们以后不敢排挤我!”
一行人当即骑着高头大马来到大沙镇,准备狠狠教训一下全镇人。正走着,沙狼忽然勒住马头,沉吟道:“镇上为什么如此安静?怎么见不到一个行人?不好!”
一声“不好”刚出口,只听得四下里炮声大作,呐喊声漫山遍野而来,全是官兵。
沙狼把目光转向阿婆,阿婆点点头,说:“是我与官府设的一计。”
沙狼眼睛立马充血,吼道:“我待你不薄,为什么?”
阿婆说:“你是待我不薄,可终究是匪;我邻人再刻薄,终究是良善之人。你凭什么要他们‘纳贡’?凭什么打家劫舍、强抢民女?自古正邪势不两立,我只得如此。”
有小喽啰提刀上前欲砍阿婆,沙狼飞起一脚踢翻喽啰,望着海浪般涌来的官兵,不由得长叹一声:“我为何不早遇到阿婆!”
刑场上,三声追魂炮后,刽子手一刀砍下沙狼的头。这时,从人群中冲出一人,披头散发,神情悲怆,待冲到沙狼面前,就地坐下,抚尸痛哭,正是阿婆。竟敢有人哭强人?有官兵要上前阻止,知县一摆手,不许。
阿婆哭过一气后,冷不丁一把抢过刽子手手中的鬼头大刀。那鬼头大刀何等分量,她又哪里举得动?只得就地拖行,一时间刀刃与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阿婆拖着鬼头大刀,直奔知县而去,口中叫道:“我杀了你……”
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刺杀大人!众人大哗。早有兵丁本能地抢上前,刀枪齐上,知县急呼“不可”,可是迟了。
阿婆临终前说道:“沙狼不是好人,但毕竟对我不错,又因我而死……”
知县叹道:“她这样子又哪里刺杀得了我,分明是求死!想不到,小小的大沙镇竟有这样的人!”
阿婆风光大葬时,她的坟前竖起一碑,上面是知县亲书四字:“义婆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