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友”(2)

梁仲朋回到家的时候,家人早已熄灯睡下,他蹑手蹑脚地钻进屋子,也没顾得上洗漱,胡乱脱掉衣服,爬进被窝,辗转反侧了很长时间,终于睡着了。这天夜里,他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梦,第二天早上,他眼睛通红,根本就没有休息好。

之后,他好长时间都没再到庄园去。当然,怕家里人跟着担心,他也没有跟任何人提起那天夜里的遭遇。开始的时候,行走坐卧之间,他总是感觉身后有人跟着,回过头去,又什么都没有。他知道这是那天晚上留下的后遗症。不过,时间是最好的良药,过了些日子,那件事在他心里产生的影响逐渐消退,他终于可以像以前一样同家里人说说笑笑了。

一天晚上,明月朗照,梁仲朋忽然来了兴致,叫齐家里的弟弟妹妹,吩咐仆人在院子里架起桌子,摆上瓜果酒食,对月饮酒、赋诗。一家子人聚在一起,欢声笑语,好不热闹。那样的月色,令他情不自禁地想起八月十五那天晚上的遭遇,这事已经过去很久了,现在终于可以拿出来当作佐餐的奇闻说一说了。

于是,他叫大伙都安静安静,他要给大伙讲一讲自己的奇遇。大伙一听,都不再说话了,等着他爆料。他清了清嗓子,说:“你们知道吗,八月十五那天晚上,我从咱们家庄园回来的时候,碰见了一个怪物!”

梁仲朋正要向大家仔细描绘那晚的遭遇,一个黑影忽然从屋脊上飞下来,落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开口道:“老弟说我什么事啊?”梁仲朋定睛一看,差点儿吓昏过去。眼前站着的,可不正是那天晚上在杨树林里遇见的怪物吗!

家里人眼见妖怪从天而降,一个个吓得大呼小叫,四散奔逃,转眼之间,院子里就只剩下那怪物和梁仲朋了。怪物安之若素,坐在梁仲朋对面,朝他眨眨眼睛,热络地说:“又见着老弟了,不如你做东,好好请我喝上几杯!”说着便拿起桌子上的酒杯,一饮而尽。这怪物个子不高,酒量倒不小,一会儿工夫酒壶就见底了,喝光之后,敲着杯子还要。

梁仲朋知道,现在他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这样一来,心神反而安定下来。趁那怪物仰头喝酒的时候,他仔细观察了一下。怪物脖子底下长着一个瘤,有生瓜那么大,鼻子大如鹅卵,上面黑毛交错。这东西会飞,身后却没有翅膀,看了半天,梁仲朋才弄明白,这个怪物是用耳朵飞的。

接连喝了几斗酒之后,怪物终于体力不支,醉倒在桌子上,一动不动。见此情景,梁仲朋悄悄从座位上站起来,走进屋子,找出一把阔口刀,一步一步朝那怪物走去。冷月的清辉下,他举起刀,猛地朝那怪物的脖子刺去,鲜血四溅,那个瘤迅速瘪了下去。怪物吃了痛,“嗷”的一声跳起来,抹掉脸上的血,对梁仲朋嚷道:“如此对待大哥,老弟可别后悔!”说着,双耳扇动,卷起一阵劲厉的风,院子里面飞沙走石,怪物挥动耳朵,飞到屋脊上,转眼消失在暮色里,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后来怎么样了?可能有人会问。结局不是很好,据说,梁仲朋家的30口人在三年之内都死光了。

也许这个妖怪并无恶意,它只是很孤单,有点冷,需要一个朋友,一壶酒,暖一暖肠胃,再对着皓月絮絮叨叨说上几句。有人听的话,当然好,没有人听,也可以慰藉寂寥,以此来排遣这无边的寂寞。

它长久在人世的外围徘徊,也学会了人与人之间互相称兄道弟,以为这样,就能拉近彼此的距离,林间的偶遇,会发展成一段惺惺相惜的友谊。殊不知,人世间的兄弟,无论结拜,还是骨血,是最容易反目的。更何况,它这个兄弟还只是剃头挑子一头热。那么,以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也就很难说了。妖怪还是同妖怪做朋友吧,为什么要找人,这是一个最容易把异类想象成危险品的物种。事态的发展果然超出了它的预期,最后的结果是两败俱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