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喝二忍三命

宗义之是个进京赶考的书生。这天正行在一座危岩峭壁、险峻异常的大山中, 他有些心惊,脚下步伐暗暗加快,忽听得有人高叫:“相好的,留下买路财来!”

随着叫声冲出几个蒙面人,个个拿刀使枪、杀气腾腾,宗义之魂飞魄散,遇着山贼了,我命休矣!

山贼正要上前,有人叫道:“且慢!”

只见山凹转出一大汉,瘦高个,头戴蓑苙、身着粗衣、脚蹬芒鞋,遮不住一身铜筋铁骨,却只有一条胳膊,左臂齐刷刷断了。

大汉对一众匪人视若无睹,径直对宗义之说:“你叫什么名字?此去为何?”

宗义之犹如行将溺水之人抓着一根稻草,急急说道:“在下姓宗,贱名义之,是个赶考的书生,大侠救命啊……”

独臂汉皱起眉头:“原来是个赶考书生。从来无情最是读书人,何况是一个醉心功名的读书人,哼!”

这一声“哼”只唬得宗义之冷汗直流,苦苦叫道:“大侠,不是所有的读书人都无情的。何况我追求功名并不是为了自己飞黄腾达,而是为了造福一方百姓……”

他们两人只顾对话,那边山贼不乐意了,扬刀喝道:“嗨嗨嗨,我说二位,你们聊得这般起劲,是不是忘了旁边还有人了?”

独臂汉压眉一瞪双眼,众山贼竟无缘无故一个冷颤。汉子又对宗义之说:“你说你是为了造福一方百姓才进京赶考?这话听着有理,万一你将来真是个好官呢?这么说我可以救你一命。今天让我撞着这事,当是老天爷有意为之。”

转头对山贼说:“听说过铁嘴侠吗?”

众山贼原本正舞刀弄枪跃跃欲试,一听这话顿时僵住,面面相觑小半天。一个看上去像是头领的山贼试探着说:“难道阁下就是名满江湖的铁嘴侠?听说昔年铁嘴侠孤身一人血战江湖第一大帮乌衣帮,虽被砍去左臂,却仅凭右臂依旧擒获帮主、荡平乌衣帮,从此天下谁人不敬。小的们见过大侠!”

众山贼一起收刀,齐刷刷拱手致礼,独臂汉冷哼一声,并不还礼。山贼头子赔着笑又说:“大侠要救这个书生,我们不敢不从。久闻大侠不仅武功超绝,还擅使铜钱,一枚小小的铜钱在大侠手中使出来就如同飞镖一般,今天机会难得,大侠可否露一手让小的们开开眼?”

独臂汉一声冷笑:“你是怕我冒名顶替是不是?行,恰好今日技痒,尔等看好,”原本下垂的手指忽一动,众山贼顿觉劲风扑面,“叮”,一声脆响,百步外一块山石火星四射!

众山贼一起拜伏:“大侠在上,我等佩服得五体投地,就此别过!”

宗义之见独臂汉如此神力早就惊呆了,忽听得独臂汉说:“你身上可有三枚铜钱?”

宗义之忙递过三枚铜钱,独臂汉接过,用一只脚压着,右手从怀中掏出一柄锋利的小刀,在三枚铜钱上“哧哧哧”刻字,宗义之看清了,分别是“喝”“忍”“命”三字,这是何意?

独臂汉说:“这三枚铜钱我会好好收着。姓宗的你切切记着,你允诺我将来做一个好官的,倘若食言,这三枚铜钱我会逐一还给你,还完之日就是你一命呜呼之时。”

独臂汉说完转身就走,身后宗义之忽然叫道:“大侠,你为什么叫铁嘴侠?你应该叫独臂侠或铜钱侠才是。”

独臂汉,也即铁嘴侠头也不回,冷冷说道:“你最好不要知道为什么,因为知道的人,全死了。”

这宗义之果然腹有诗书。进京殿试一举高中,不久放了外任,来到湖安县做了知县。

时光飞快,一晃三年过去了。三年来宗义之勤勉有加,把个小小的湖安县治理得井井有条、民风和畅,但慢慢的一丝异样的想法浮了上来。

这异样的想法就是闷气。三年来眼见得同侪们或升职,或喜迁到更大更富的地方,只有自己困守这贫穷偏僻的湖安县动弹不得。而同侪们之所以能平步青云并不是做出什么了不得的功绩,只是跟上司跑动多的结果。

看来圣贤书只可以当敲门砖,用过后就必须扔了,如果还一心坚守圣贤书,那就是书呆子、迂人,甚至是傻子,永无出头之日。

现在当务之急是搞些银子来,没有银子又拿什么跟上司多跑动?

宗义之想通这层,自以为打通任督二脉,已然通晓处世之道,却不料已是悄然间走火入魔。

心里有鬼就会招鬼来,这天有人送来一大包银子。

原来县里有一公子哥儿看上一民女,谁知民女再三不从,公子哥儿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竟指使下人活活打死民女。民女家人哭天呼地,一纸诉状告上衙门。

宗义之接状大怒,正要发下火签拿来公子哥儿,却见师爷在一旁频频示意。宗义之心知有话,暂且按下火签,退堂一问,才知公子哥儿家人送来纹银300两。

师爷赔着笑说:“大人,恕小的说句打嘴的话,小的们跟着大人这么些年来本指望跟着喝点稠的,谁知连口稀的都结结巴巴的,而大人您又如何呢?一件袍子补丁摞补丁,小的们看着都心酸,大人这又是何苦呢?何况这件案子有个三全其美之策。”

宗义之问:“怎么个三全其美法?”

师爷说:“民女家人闹,无非想多闹些银子,让公子哥儿家多给些银子民女家也就偃旗息鼓了;公子哥儿家躲过一劫肯定欢天喜地,也是大人善举一件,他们家会一直欠着大人一个人情;大人从中也不妨得些辛苦钱。三年来大人夙兴夜寐、辛苦勤俭,也该得些回报了。”

宗义之一听之下就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僵着脸说:“那……这事就由你全权处理吧。”

师爷得令后立即做人做鬼、上下其手,民女家人原本没见过世面,经师爷软硬兼施、威逼利诱早就没了主意,只得哭哭啼啼收尸走人;那边公子哥儿免不了又被师爷真真假假敲诈一笔,除了孝敬宗义之,师爷自己也跟着中饱私囊不少。

晚上,看着大包银子宗义之如梦似幻:以前一分一毫银子都来得万难,现在只需歪歪嘴就得到一堆银子!

一整夜都做梦,梦里全是银子在飞,以至于床头柜发生一声异响都毫不知情。

第二天一大早,宗义之眼一睁立马一声惊叫:床头柜上赫然插着一样东西,是一枚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