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心(2)

来到府衙,程一维一听说是当年的救命恩人来了,赶紧出来迎接。孙德福一看,程一维早已不是当年落魄书生的样子,长得又白又胖,官威十足,心下就明白了几分。程一维把他们领到后堂,谢过了当年的救命之恩,然后问道:“先生此来,当是有事吧?但凡本官能办到的,定然在所不辞。”

滕春迟疑着说道:“大老爷命我捐的银子,能不能降一降?一下子拿出五百两来,确实困难。”

程一维摆了摆手说:“别的事都好商量,只有这件事商量不得。百姓们生活困苦,吃了上顿没下顿,随时都有饿死的可能。你们这些富户不捐银子,谁来捐?在本官的地面上,绝对不许出现饿死人的事。”

一句话,把滕春给噎了回去。滕春不知道该说什么,转脸看着孙德福。孙德福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平静地说:“大老爷一脸福相,前途不可限量。当年我就看出来了,还有一位先生也看出来了。”程一维一惊:“呃,还有这事儿?”

孙德福就讲出了他已编好的一段故事。说是几年前的一天,有位先生带着几个仆人打此路过,不知怎么听到了他曾经收了一个心当的故事,就找上门来问他是否真有此事,他就如实讲了。那位先生点了点头说:“哦,原来是程一维呀,先生果然好眼力。程一维年纪轻轻,就已在任上做出了一番成绩,前途不可限量。先生收了他的心,知道了他的心思,那可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啊!”孙德福忙给他解释说,自己虽然收了程一维的心当,但跟他并无缘分,至今未有通感。那位先生拍了拍脑袋说:“我听说了这张当票,忽然就想到了程一维的事,看来我们是有通感的,不如就买下这个当吧。”那位先生就掏出一百两银子,买下了这个当,还写下了买票。

程一维惊得跳起来:“他买走了我的心当?” 孙德福点了点头。

程一维紧跟着问道:“他说与我有通感?”

孙德福又点了点头。

程一维却摇了摇头:“通感一说,纯属无稽之谈。”

孙德福摇了摇头,缓缓地说:“这也未必。当年,我收下大老爷的心当,就是看中了大老爷的学识,存下了一份私心,想等我家孩子长大之后,通过心当,借些大老爷的学识。城西的冯式高跟我有过命的交情,他就有这样的本事。可惜,几年前他突遭横祸,死了。不然的话,我也不会卖掉这个心当。别说是一百两银子,就是一千两,我也不会卖。让孩子像大老爷一样考取功名,那才能光宗耀祖啊!”

程一维听了,悚然一惊,忙去看那张买票,但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两个字是啥,不觉蹙眉问道:“他来买当,你怎么不让他把名字写清楚?”孙德福说:“他实不想写,小民也没有办法。大人,您要小心些,半夜若是头疼,那就是他在与大人寻求通感,大人您务必要小心了。”

程一维吃了一惊,没再说什么。

两天后,程一维又把富户们招呼到府衙,跟他们说:“朝廷拨下的赈灾银两已经到了,足以帮助百姓们渡过灾荒,那些强征的捐银就此免了。大伙儿若是有善心,就自行善事吧。”富户们听了自然高兴,但还是纷纷表示要捐些银两,赈济百姓。程一维微笑着点头应了。

滕春回到尚义典当行,就给孙德福报喜。孙德福长舒了一口气,道:“我又救了他一次。”滕春惊呆了:“掌柜的,你什么意思啊?”

孙德福就说,朝廷的赈灾银子早就到了,但程一维却按着不发,反而让富户们捐银,就是想从中赚上一笔。赈灾银子和富户们的捐银单发,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发了多少,他很难作假。但若混在一起,那就没人说得清哪个是赈灾银子哪个是富户们的捐银了。他浑水摸鱼,才好贪占一笔。但孙德福说他的心当已经被人买走了,而且买当之人极像朝中的一位大学士,又能与他通感,他想贪占的心思,只怕被大学士感知了,再派人调查,他就死定了,灭九族也未可知。贪占银子对他来说只是锦上添花,让他拿命来换就太不值了。他干脆不让富户们捐银了,拿出赈灾银子,全部发放,这就不怕查了。

听他说完,滕春佩服得五体投地:“掌柜的伪造买票,原来是为此啊。那么,掌柜的又怎么知道他会相信通感一说呢?”孙德福说:“我已做好了铺垫,他只要一头疼,就会相信通感一说。”滕春更惊奇了:“他怎么偏偏在这两天头疼呢?”孙德福笑了:“他也是穷人家出来的孩子,从没见过那么多银子,可要拿到那些银子又可能丢掉性命,他哪里还睡得着?连续几天睡不着,不头疼才怪呢!”滕春豁然开朗,不觉对孙德福竖起了大拇指:“原来如此。掌柜的,你实在是厉害啊!”

孙德福却叹了口气说:“以我等草民之力,也只能救他这两次了。若是他再起贪念,我也束手无策。可看遍天下,又有几个清官呢?只怕他身在染缸中,早晚会被染黑吧。”

想到这一层,孙德福和滕春都重重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