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少卿冷笑着说:“张屠户之死与你无关?那我问你,你的算命铜钱如何会在张屠户家里?”说着,他将铜钱扔在黄小宝面前。没想到,黄小宝看了一眼铜钱,大声说:“我的铜钱在我口袋里,这几枚不是我的啊。”言罢从口袋里果然掏出三枚铜钱。铜钱样子都差不多,又怎么能证明哪三枚是黄小宝的?黄小宝如此狡诈,宫少卿大怒,命人用刑,可一顿板子打下来,虽然打得黄小宝喊爹叫娘,但他一口咬定自己没杀张屠户。
宫少卿突然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他问:“给死人捎信的都有些什么人?”
黄小宝龇牙咧嘴地说:“我没机会看就烧掉了,我哪里记得……有王二麻子、四虎子、老丁头……”他说了一连串的名字,然后便说想不起来了。宫少卿大喝:“是不是有寡妇淑梅的信?”
黄小宝面无血色:“没有……好像没有……我想不起来了。”
见他这个样子,宫少卿精神一振,转向素容问是否有淑梅的信,素容不敢隐瞒,点了点头。宫少卿又问信的内容,素梅却不知道,黄小宝说他没打开信,他也不知道写的是什么,宫少卿再次给他用刑,黄小宝却咬紧牙关,坚持说没看过。
宫少卿将他押下,考虑了一下,叫来韩林生,命他以最快速度,以隐秘的方式,将黄小宝藏下众人给死者书信之事迅速散播出去,并说书信均已落入官家手中。半个时辰后,他命人传来淑梅。他先冷冷地盯了淑梅一会儿,然后突然一拍惊堂木,他看到,淑梅吓得打了个哆嗦。他抓起案上备好的一张纸晃了一下,大声说:“我来问你,你给你丈夫写的信中,为何要说这些事情?难道这都是真的吗?”
淑梅露出惊恐之色,嘴里却说:“自先夫去世后,妾身每日以泪洗面,精神恍惚,有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做什么,那封信确是胡言乱语,可我跟自己死去的丈夫无论说什么,都不犯法吧?”
宫少卿心中大喜,知道自己已经接近真相。他从黄小宝的反应中推断,黄小宝杀张屠户,一定与淑梅给她丈夫的信有关,但黄小宝死活不招,此信内容只能从淑梅口中得知,而这信的内容正是导致张屠户被杀之因,是淑梅精心策划的结果,试想她又怎会轻易招供?所以宫少卿先命人散布谣言,以乱淑梅之心,让她以为此信落入己手,在审她前,又拿了张纸虚晃一下,加强淑梅的错觉,令她不敢撒谎,如今看来此法奏效了。宫少卿不露半点喜色,缓缓地问:“可正是因为你的信,致使黄小宝杀了张屠户,这难道不是你策划的结果吗?”
淑梅强做镇定,说:“我说张屠户有金佛,我又没让黄小宝去抢,是他自己不该偷我的信,是他自己起了贪心,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宫少卿恍然大悟,事件事情他已经推断得差不多了。他再次带出黄小宝,黄小宝见了堂上的淑梅,不禁露出绝望之色。宫少卿问道:“淑梅已经全说了,真相可怜复可笑,事到如今,你还嘴硬,想再受皮肉之苦吗?”
黄小宝低头不语,宫少卿也不语,一时间大堂如死一般寂静,就在令人压抑欲死的静默中,宫少卿突然大喝:“金佛在哪里?”
黄小宝面如土色,嘴唇哆嗦了半天,突然冲着淑梅破口大骂:“你这个臭女人,为什么要说出实话啊?信都被我烧了,本来是死无对证,说出真相对你有什么好……”
淑梅身子一颤,愤怒地盯着宫少卿,尖叫道:“你骗我?你那封信是假的?你根本就不知道信的内容?”
宫少卿哈哈大笑起来,拿起案上的那张纸说:“这信当然是假的,不这样,你又怎么会说出什么金佛来?我相信一会儿我就知道信的内容,因为你们会招,否则我就要大刑伺候了。”
黄小宝呆住了,此时他才知道,自己落入宫少卿的算计之中。眼看着如狼似虎的差役扑上来,他忍不住长叹一声,他能挺住大刑,淑梅能挺得住吗?于是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黄卦仙死后,挣来的银子着实够他挥霍了一阵子,可前些日子,他穷得实在不行了,突然想起这些信,便打开看有没有可以让他发财的,这一看,看到了寡妇淑梅的信。
信是写给淑梅老公的,她骂她老公是个死鬼,两腿一蹬就去了,留下她给他守活寡,每天辛辛苦苦给人纺织赚钱,活得很累。信的后面说,人的命天注定啊,前些日子邻居张屠户夫妇挖地窖,她去帮忙看孩子,看见张屠户从地下挖出个金佛,足有一尺来高,张屠户都乐疯了,给了她三两银子,跟她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保密,说将来儿子大了,用这尊金佛给儿子买个官当。她就不明白,张屠户命怎么就这么好?自己怎么就没这财命呢?
黄小宝看得怦然心动,决定把这金佛偷到手,他不想让老婆知道此事,那天晚上,他先用迷香迷倒老婆,然后到了张屠户家,弄破窗纸吹入迷香,之后入室搜索,但却找不到金佛,于是用水弄醒张屠户,逼问金佛下落,不料张屠户趁他不备,抓起杀猪刀就捅,黄小宝大怒,几刀了结了张屠户性命,然后逃出张家。路上发觉衣服上的口袋被张屠户划破,里面的东西都不见了。他不敢回去寻找,就找了个地方把凶器和染血的衣服埋掉,回到家上床装睡。第二天,他重新准备了铜钱,又想起那些信,如果官府怀疑到他,这可是致命证据,于是手忙脚乱地烧掉信,不料被韩林生嗅到味道,进而发现纸灰,最终引起了宫少卿的疑心。
交待完这些,他惨笑着对淑梅说:“你这个臭女人,张家根本就没什么金佛,你可害死我了。”
“是你自己害死你的。”淑梅昂然说,“那封信本该按我们说好的,在你父亲死时烧掉,可你不守规矩在先,我还要你还我那十两银子的费用呢。”
宫少卿命两人住嘴,他仰头看着屋顶,深思良久,突然笑了,对淑梅说:“张屠户的儿子还好吧?会不会给你添许多麻烦?”
淑梅愣了,好半天才说:“大人放心,这孩子太可怜了,我跟先夫并无子嗣,定当视如己出,不使他受半点委屈。”
宫少卿挥手让她退下,淑梅反倒呆住了,不敢相信宫少卿就这样放过她。直到宫少卿再次挥手,她不知所措地退出大堂。黄小宝却大叫起来:“为什么让她走?我杀人都是因为她的错,你为什么要放过她?”
宫少卿厉声道:“她犯了什么罪?是她让你去杀张屠户吗?是她帮你杀掉张屠户吗?她不过写了一封信而已。我不放她,难道把她下到大狱不成?”
黄小宝哑口无言,呆了片刻,嚎啕大哭起来。
宫少卿命令结案,黄小宝无德,偷看给死人信件,心生贪念,结果伤人性命。秋后问斩。判罢拂袖进入内堂,捕快韩林生跟了进去,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那个淑梅一定有问题,您怎么放过了她?这不是您的行事作风啊?”
“此案必为淑梅一手促成无疑。淑梅遭张屠户之辱,却为女子贞节所累,耻于报官,恰在此时,黄卦仙搞什么替死人捎信的活动,淑梅便动了心机。黄小宝是个地痞无赖,淑梅肯定早有耳闻,她算定黄小宝会借此寻找发财机会,于是写了那么一封信,引发黄小宝贪念,黄小宝只要找到张屠户头上,张屠户就会倒霉了。这本来是个一厢情愿的计划,但不幸的是,这女人的算计都成了事实。”
“既然如此,大人为何不缉她归案?”
“缉她归案?她只是写了封给死人的信而已,她没伤害任何人。”宫少卿慨然长叹,“死的都是该死之人,淑梅不过是一苦命女子,她既能收养张屠户之子,也算是做了件善事,又何苦为难她呢?就当是我的一桩糊涂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