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证人所言属实,那这个摩多娄又是如何施展了分身术,一人在公主府上寻欢作乐,一人又去了城郊,身旁还陪了位贵客呢?倘使摩多娄当夜真的在城郊,三更半夜,他又去荒郊野外做什么?
狄仁杰打定了主意,在关城之前往城郊方向去。在那混子所言的地方查找了许久,并未发现什么特别,便耐下性子,等待夜色更深。快到三更天时,却碰上了位熟人。刑部尚书李勉做了寻常打扮,一见他就轻呼感慨:“到底是狄公,本部查了许久才摸到一点边,狄公刚回京城便追来了。”狄仁杰并未展露心头疑惑,含糊其词道:“既是如此,有劳李尚书与我一道了。”
已是子时,城郊偶有虫鸣,远远的,有几点星火。狄仁杰紧跟李尚书身侧,不几步路,便到了一处集市。狄仁杰一行人慢慢走着,随意在一处卖字画的摊位前停下。他拿了幅王献之的字,摊主伸出了五个手指头,表示五万贯。狄仁杰摇摇头,放下字画,一行人又去了相邻的摊位,暗地里监视。不多时,字画摊前又来了一人。这人也相中了王献之的字,摊主的开价竟然只有一贯钱。一行人又逛了几个摊位后,悄悄地走了。
城郊夜半有鬼市,先前是大户人家破落子弟变卖祖产的集聚地,这些年发展下来,竟然达到了这般规模。一些收受了贿赂的官员也来转卖贿赂。有求于人的高价买进,求于他人的低价卖出;连朝中大员都牵连其中,难怪生性耿直的刑部尚书连连摇头:“狄公可知,这鬼市的主管人是谁?”
狄仁杰心中一动,张嘴未出声,口形正是“摩多娄”。那么,华阳公主为何不惜毁了清誉,来替摩多娄掩饰行迹呢?而那夜与华阳公主在一处寻欢作乐的胡人又是谁?狄仁杰在书房苦思冥想许久依然没有头绪,便出门在小园里头散步,却见一胡人打扮男子正在清扫落叶,不由一惊:“你是何人?”
那男子闻声赶紧给老爷请安,原是宅中的园丁,无意冲犯了狄大人。狄仁杰惊异道:“你这般打扮,我倒误会是番邦人士了。”
园丁赔笑:“胡人衣服简便,穿了干活儿时也方便。莫不说我们这些下人,就是京中的大人们骑射时也爱做胡人打扮。”
狄仁杰笑了,原来如此。他进宫求见了武皇,将手上的调查结果一一细说。武皇沉寂片刻,只道:“此案牵连甚广,卿家自行斟酌,万不可失了朝廷的体面,叫那些小人兴风作浪,坏了朝廷的根基。”
第二日,刑部、大理寺及御史台三堂会审摩多娄。鬼市被封,一干摊主皆被带上大堂。狄仁杰也不多话,只唤人将证物一一呈上。那一夜未及三更,摩多娄人就到了鬼市,当时与他同行之人并非华阳公主,而是另一位举足轻重的贵人。摩多娄见了证物只是磕头,冷汗淋漓,不敢说出半个字。狄仁杰没有再为难他,将他押下,由刑部做另案处理。
胡商察察尔命案真正的嫌犯,华阳公主的驸马爷曹参被带到了堂上。狄仁杰朝他微微点头:“驸马爷,可否烦请您详细说一下察察尔遇刺当夜,您身在何处?”
曹参毫无惧色:“夜深露重,我自是在府中歇息。”
“可有人证?”
“内子华阳公主可作证。”
“是吗?传人证。”
进来的证人却是华阳公主的近侍宫女,小宫女磕头如捣蒜,指天发誓,当夜与公主在一处的是一位胡人男子。堂上哗然,各位大人的神色都不太好看。曹参却不惧,反倒啼笑皆非地说:“叫大人们见笑了。内子性情活泼,喜欢看杂耍剧,故此微臣偶尔会作胡人打扮博她一笑。大人如不相信,可命人去公主府上,平常我穿戴的胡人服饰还在。”
狄仁杰拿了衣物查看,对驸马爷和颜悦色道:“这一套就是你在命案当夜所穿戴的?”
“正是。”
狄仁杰微笑道:“既然驸马爷供认不讳,倒不必再废口舌。曹参,你可知罪?”曹参冷笑:“下官不知,烦请大人明示。”
“当夜,你哄劝华阳公主醉酒睡下。而后偷偷潜入五色居,那一夜,察察尔所等的贵客正是你!”
曹参大惊失色:“大人此言差矣,我乃朝廷命官,与那胡人并无交情,又岂会深夜去见他。”
“因为察察尔曾放贷80万贯于你。你谎称当夜还钱,让察察尔将借据带上,跟你去取钱。察察尔却不知你要带他去的是黄泉路。这借据你可认得?”
曹参咬牙道:“察察尔放贷甚广,又不止我一人,下官还不至于为了钱财害人性命。”
“那是因为察察尔威胁你再不还款,就将闹到华阳公主面前。你素来瞒着公主在女人身上花费奢靡,不敢让她知晓钱的去处,便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察察尔灭口。”
“大人全是揣度,没有证据,请恕下官不能蒙冤承认。”
“这证物就在你身上。”狄仁杰命人取下他随身的匕首,“此物乃先帝早年所赐,刺入人体内后刀中还有一刃弹出前刺。此物为工匠特别打制,世间独此一把。你还有何话要说?”
曹参瘫倒在地,涕泪齐下:“从拿了这个匕首以后,我就成了废物,世人皆知我是华阳公主的夫婿,谁又知道礼部侍郎曹参啊!”
此案结后,武皇震怒,下令将曹参问斩。至于摩多娄,在进宫陈情后,被赐鸩酒一杯。华阳公主在夫君问斩后请求出家修行,图个清静。至此,这桩轰动一时的命案终于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