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魂骨

1、剪纸化鱼虾

靳州城的八柳社,来了个搭台做戏的瘸腿老头。他的戏很出奇,凭手上一把剪刀,把纸剪成鱼虾,每剪一条就放入一个荷花缸里,不一会儿,缸里就漂满纸剪的鱼虾。看缸里的鱼虾差不多够数了,老头便拿出一块布,遮盖住了鱼缸口。待他揭开布,一缸的纸鱼虾,全变成活蹦乱跳的了。

瘸腿老头的戏,从不收门票,只是在戏末,他会拿出一枚骨头打磨成的扳指,让观众里是瘸子的人,戴上骨指走几步。瘸子的人数毕竟不多,老头在八柳社演了半个月,也才遇到三个瘸子,那些都不是他要找的人。

这天,张子危正在靳州城的三槐殿,清扫烛灰。一个香客盯住他的瘸腿说,八柳社的鱼虾戏很好看,张子危不妨就去看看,特别的是,人家演戏不是图利,而是在寻瘸子。至于为什么寻瘸子,那人也说不上来。张子危就很好奇,决定去看下。

八柳社果然热闹,那个瘸子老头,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只可惜也瘸了腿,败了相。不过老头子满面红光,两眼炯然,正在认真的表演剪纸呢。看客喊着,剪红鲤,剪白鲢,有个孩童脆脆的声音喊着剪螃蟹和龙虾。老头灵动的手法,比一个姑娘家还灵巧,一一满足了他们。

这时,老头盯住了瘸腿的张子危,扬着手上的白纸问道:“年轻人,你想要什么鱼?”张子危愣了一下,他尴尬地说,要不就剪只乌龟吧。他的话,惹得旁边的人一顿大笑。

老头果然剪了一只乌龟,背上还纹着个八卦。他把纸龟投进缸里,扯上块布盖上,道声:“诸位,看仔细了,活鱼来也!”

随后手一抖,把布掀开,浪花四溅,一缸的活鱼活虾。老头把手探入缸里,逮出只缩头乌龟出来,连龟背上的八卦都分毫不差。奇哉!

按照惯例,张子危是个瘸子,要戴上那枚骨指走几步。老头拿出骨指后,张子危瞪大了眼睛,不过在众目睽睽之下,张子危还是接过骨指,把它套在手指上,瘸走了一圈。他认为在大庭广众之下,老头是在出他的丑,便怏怏地回到三槐殿。

几天后,那个瘸腿的老头来了,靠在门槛上大口喘气,看到张子危在清扫烛灰,便说:“年轻人,老朽姓孙,叫孙不乐,不在八柳社做戏了,不知可否在你这庙里头借住?”张子危本想拒绝,看在他也是瘸子的份上,便答应了。

当晚,半夜三更时,张子危蓦的醒了,便难再入睡!不知为何,他最近老是做梦,梦到儿时的一场大洪水,他和母亲顺水漂流,被好心人所救的事。那是他六岁时的事了。他一直痛恨,是父亲抛弃了他们母子。前年,母亲生病去世后,他才来到靳州城,原以为可以有一方建树,却因无一技之长,又瘸了腿,只得住在三槐殿。他在黑暗中,见隔间灯火还未隐去,难道那个会剪纸化鱼虾的孙不乐还没有入睡吗?他决定去看看。

2、灯下人影声

房内亮着灯,有人语声从房内传了出来。张子危记得纸糊的左窗,破了一个小洞,好奇心使然,他悄悄靠近那个纸窗,从破洞里往里瞧。

孙不乐倒在床上睡着呢,不过他的瘸腿却伸出床板外,搁在一条板凳上。原来有两个薄薄的纸皮人儿,在瘸腿上忙活着。纸皮人的衣服很像是狱差的衣服,一个写着甲,一个写着乙!甲差说:“唉呀,主公真是折俺们的寿啊,好好的腿不走路,偏要瘸着腿走。他白天里瘸一步,晚上俺们就得给他揉一下,你看我的手,都揉红了,呜呜!”乙差说:“主公瘸着腿自然有他的道理,你也别发牢骚!你揉几下了?”“一千下了,现在才是三更天,离天白还早着呢。”乙差出主意道:“要是明儿个让主公有头驴骑着代步,明晚咱就自由了。你小子去看看隔壁那个瘸腿书生,如若在呼呼大睡的话,你就把它的另一只好腿的足魂勾出来,变成一条驴,牵到殿门外去拴着;如若半夜了还在苦读诗书,就饶了他,快去。”张子危听到这话,吓得脸都白了,他赶忙溜进房间,捻亮灯火,拿着本书在灯下翻着,眼光却不敢去瞄窗户,到底那个甲差有没有来监视他,就这样坐到鸡鸣白。

孙不乐起床了,瘸着腿在殿内参看神像。张子危低着头,走过去,不敢去看孙不乐。他昨晚在灯下坐了一宿了,书倒是没有读进去,可骨子里真把孙不乐当怪物了:会不会是妖精呢?三槐殿内不是参供着擒妖降魔的诸神吗,在大殿内竟发生这等邪门的事,他不得不对孙不乐的法力害怕。

看他想侧身而过,孙不乐精神抖擞地说:“年轻人,你看起来脸色那么差,昨晚是不是熬夜了?要注意身体啊。”

张子危只得搪塞过去,不过他觉得有必要问孙不乐:“对了,老丈,你的腿真的是瘸的?”孙不乐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盯了张子危一会儿,笑道:“你听说了?”张子危却摆手道:“不不不,我随便问问。”

这时,孙不乐拿出骨指!他看张子危的表情,多了一层慈爱。张子危不解地问道:“请问,你在找瘸子,跟这个骨指有关系吗?”孙不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受人所托,或许只是徒然。你戴上这枚勾魂骨后,有什么感觉?”张子危摇了摇头。孙不乐突然提出一个问题:“你记得令尊的样子吗?”没想到张子危一听,满脸愤怒道:“我没有父亲!别跟我提抛妻弃子的人,他不配当我父亲!”张子危不再理会孙不乐,就去清洗殿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