懦弱善良的金小仙被吓蒙了,只是不断流泪,一点儿主意也没有。三个媳妇见公公尸骨未寒,小姑就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个个义愤填膺。她们和金小仙聚在一起商量对策。大媳妇刘孙氏说:“公公刚刚过世,小姑就红口白牙诬告小叔子,我们决不能袖手旁观。现在,刘家除了我们,没有别的人了,我们不出面说公道话,谁去说公道话。我决定明日就上县衙门申诉。拼着这条性命,也要为小叔子讨还一个公道。”另两位媳妇连连称是,争着要去县衙门申诉。大媳妇刘孙氏说:“两位妹妹,你们不要争了,我们都是苦命人,是一根藤上的四个苦瓜。告状的事不是闹着玩的,不死也要脱层皮。在家中,好歹我居长,我不去,谁去!”说着,拔出一把剪刀,“嚓”一声剪下一绺青丝,丢在桌上:“我刘孙氏若不为小叔子讨回公道,就像这绺青丝。”另外两位媳妇和金小仙见了,激动得哭了起来,接着,“嚓、嚓、嚓”三声,三绺乌油发亮的青丝剪了下来,和刘孙氏的青丝绞在一起,四人一起发誓说:“我们不告赢这一状,誓不为人!”
第二天,大媳妇刘孙氏央人写了一张申诉状,跪在县衙门口大声喊冤,绍兴县令接了诉状,传她进去,问了事情经过。刘孙氏一边流泪,一边说:“大人,刘孝华明明是我公公的亲生儿子,我公公大前年娶下金小仙,前年生下刘孝华。续弦、生儿,都办了酒席,大人只要调查我家亲朋好友,就可辨出真假。”县令听了,说:“刘孙氏,你的话听来也有几分道理,但你所说的只是人证,你还有什么物证没有?”刘孙氏说:“大人,古人曾说,亲人的血可以相融,民妇恳请大人开棺滴血检验,就可真相大白。”县令说:“刘孙氏,你可知道开棺验尸的律法?”“民妇不知。”县令说:“告诉你,开棺验尸非同等闲,如开棺之后检验结果与要求者不同,申请检验者要反坐,要依律抵罪,你怕还是不怕?”刘孙氏咬着牙说:“为了公公的名声,为了替小叔子讨还公道,民妇连死都不怕,还怕反坐吗?大人,请你速速开棺滴血,如若滴血不能入骨,一切罪责都由民妇承担。”
看见刘孙氏这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绍兴县令也暗暗佩服。于是吩咐刘孙氏立下开棺验尸的保证书,带着一行人马来到刘先秀的坟地。
清朝律法,凡是开棺验尸概由申请者先行动手,其余任何人不得砍第一斧。刘孙氏接过仵作递过的斧子,双手颤抖,泣不成声,“扑通”一声跪在刘先秀棺材面前,大声呼喊:“公公,公公,媳妇刘孙氏来了,你可知道?媳妇为你申冤来了,你的在天之灵要保佑孝华小叔呀!”一边哭喊,一边举起斧头砍在棺上,随即昏倒在地,在旁观看的民众无不流泪。
县令一面吩咐衙役救醒刘孙氏,一面命仵作接着打开棺材。
霎时间,棺盖打开了,刘孙氏也醒过来了。她看到一滴鲜血从刘孝华身上抽出来,滴在刘先秀的尸骨上,她盼望这滴鲜血能渗进尸骨之中,然而这滴血只在骨头上停了一下,就流下去了。县令吩咐再试两滴,试验结果,也是这样,刘孝华的血根本渗不进他父亲的尸骨当中。在场的刘孙氏呆了,金小仙呆了,一切知道内情的亲朋好友都呆住了:明明是亲生骨肉,为什么血液不能相融,难道古人说错了?
还没等刘孙氏醒过神来,县令喝问的声音响了起来:“刘孙氏,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刘孙氏无奈地摇摇头:“大人,民妇实在不相信,怎么会是这样呢?事情既已如此,民妇宁愿服罪。”县令虽有庇护之心,但律法无情,喝令责打刘孙氏三十刑杖,关入大牢,等待判决。
大媳妇申诉不成,反被关进大牢,消息传来,王广虎和刘菊瑛高兴极了,两人一起喝酒庆贺。
二媳妇刘李氏和三媳妇刘林氏听到以后,双双相拥着大声痛哭,一边哭一边大骂王广虎和刘菊瑛,两人哭骂过一阵以后,二媳妇揩干眼泪,对三媳妇说:“妹妹,小叔明明是公公的亲生儿子,为什么开棺验血不成,里头一定有鬼。现在大姐身陷囹圄,我们决不能袖手旁观。明天,我决心到府里申诉,拼着这条性命也决不让这对狗男女的阴谋得逞。”三媳妇说:“姐姐,你先去府里申诉,要是成功了便罢,要是还不成功。小妹头顶状纸上京控告,我就不信天下没有一个说理的地方!”两人商量妥后,连夜请人书写呈状,整理衣物,做好反坐入狱准备。第二天,二媳妇就独自一人上路了。
到了府里,张知府听了二媳妇的申诉,觉得案子有些棘手,皱着眉头问道:“刘李氏,县里已经开棺验血,结果十分明显,你为何还要上诉?”二媳妇说:“大人,县里虽然已经检验,但民妇不敢相信,这里头一定有鬼。王广虎和刘菊瑛是为了独占家产,才诬告的。大人想,民妇丈夫虽死,民妇好歹还是刘家一房,刘家的家产有民妇一份,民妇难道愿意让外人来分家产吗?”张知府听她说得有几分道理,就说:“那么,依你该怎么办?”二媳妇说:“请大人重新开棺滴血检验。”“再次检验?”张知府说,“刘李氏,你可要想仔细,为了开棺滴血,刘家大媳妇已身陷囹圄,你要求再次开棺,若是仍无结果,罪名将比大媳妇更大。”二媳妇坚决地说:“大人,为了给小叔子讨个公道,民妇早已抱着必死之心,民妇什么都不怕。此次开棺,如果仍无结果,该杀该剐民妇都认了。”张知府为官多年,从未见过这么意志坚定的女人,心里暗暗感动,心想,也许县里检验确有漏洞,于是同意重新开棺滴血。
谁知这次滴血的结果仍和上次一样,刘孝华的血仍然渗不进刘先秀的骨头,二媳妇被判了诬告罪,依律打了四十大板,关进府里大牢。
听到二媳妇遭受大刑,又被关进大牢,三媳妇关起门来,不吃不睡,整整哭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她停止哭泣,坐在桌前,打扮得齐齐整整。她是一个书香门第出身的女子,知书识字。她咬破手指,用血写了一份诉状,又包起大媳妇、二媳妇惨遭酷刑的血衣血裤,回到娘家,对爹娘说:“爹、娘,女儿为了替公公和小叔申冤,为了给大姐、二姐申冤,决心上京申诉,女儿这一去,少则一年,多则两年,路途迢迢,宦门深似海,也不知能不能活着回来。若是回不来了,女儿只能来生再投生到你们膝下孝敬你们了。”说罢,她已经泣不成声。父母听了,也痛哭不止,搀起她来:“女儿啊,难得你有这样的孝心,父母支持你。我们在家一切都好,你就放心前去吧。只不过绍兴到京城几千里,你一个女儿家如何走得,叫你大哥陪着你去,也好有个照应。”
在娘家兄弟的陪同下,三媳妇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京都。他们寻了一家小客栈住下,第二天一早就赶到刑部衙门,敲响了刑部大门外面的登闻鼓。
刑部大门外的登闻鼓少说也有一年多没人敲响了。这天,一听登闻鼓响,刑部主事潘日升亲自出来接见,三媳妇递上那份血写的诉状,又递上包着两套血衣的包裹。然后一声泪一声血地诉说了案情的始末。潘日升是个有名的清官,看到三媳妇一个弱女子千里迢迢赴京申诉,又听了这一番血泪的控诉,立即受理了此案,并以六百里加急文书发回浙江,请正在浙江按察公事的巡按刘正在三个月内查清此案,并向刑部直报。
刘巡按接到刑部公文,不敢怠慢,立刻调齐县府两级所有案卷,连夜秉烛仔细审阅。他详细研究了案卷的每一个细节,想从中发现破绽。可是看完了所有案卷,发现县府两级的案卷严丝合缝,一点儿漏洞都没有。接着他又亲赴绍兴调查所有当事人,也没有发现什么线索。刘巡按想,如果说刘孝华不是刘先秀的亲生儿子,这三个媳妇为什么非一口咬定是呢?难道她们串通一气诬陷刘菊瑛?可从她们一诉再诉,异口同声,还宁愿以死相抵的情形看来,又不像是假的。如果说刘孝华确是刘先秀所生,为什么县府两次滴血检验又无结果呢?难道事情出在仵作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