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真情叙述)(3)

手术前医生给我推断了两种结局,时长可以作为对病症的注脚,母亲的手术并没有在一种良好的结局里结束,每一次病患者被推出,我都迎上前去,全然没有母亲的身影。我不清楚母亲在接受着一种怎样的考验和折磨,尽管我也知道麻醉可以让人忘记一切。整整三个小时的等待后,年轻大夫沈医生捧着母亲身上切除的组织出来了,医生在用沉郁的口气告诉我们家族母亲的病况,而我,定定地看着,生我养我的母亲之乳被生生地切割下来,心头的百般滋味翻作涌浪滚涌上来,变作满眼泪水夺眶而出,我终于按捺不住,跪倒在地,女儿们哭着牵住我的手,我甩开,请上苍允许我用一种最为低下的姿势向那生我养我的母亲那高贵的病乳行礼叩拜,母亲,你养育了我,我无以回报,在你走出手术室前,允许我用这种方式倾倒出一种难以名状的痛……

母亲出来了,我没有收敛住内心的痛,脸拧屈得不能自已,父亲走在床头呼唤着母亲,母亲睁不开眼,一晃我就落在亲人们的后面,我知道自己的失职了,在电梯间迅速地擦干眼泪,我要铆足劲为母亲的术后去尽我最大的能力!

所谓最大的能力也不过是在十来天的住院日子里一次次拒绝父亲,全部由我陪床,我很清醒地知道,出院后,母亲的日常照料全要仗着父亲,可不能把父亲累到了。陪床的日子里,我自作聪明、轻松乐观地安慰母亲:“妈,别多想,医生说淋巴检查都很好,老年人割除了病灶组织恢复反而快,因为病细胞没有活力了。”我不愿提及病理的结果,母亲听了也轻松乐观地说:“我不多想,割了就割了,我那还是以前留下的根,十年前出水,现在长肿块,一步步加深的,手术台上,我和李院长说,我的症状不好,乳头缩进、有橘子状皮肤出现,与半导体中听来的结果一样,李院长说我怎么那么知情?是不是知识分子,呵呵,李院长开我玩笑呢。”我的遮掩并不能说明问题,倒是母亲在用一种自嘲和从医生那里感受到的温暖宽慰自己。

一向敏感的明明知道结局的母亲并没有在术后再三催问病理报告单的事情,那种大智若愚、故作糊涂的背后藏着母亲一颗爱家惜家的心。母亲的恢复让人吃惊,尽管脸色苍白、饭量不大,但疮口的复合之快堪与年轻人比,母亲似乎在每一次术后总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恢复精气神。

重阳节的早晨,我踏进老家的门,父亲吃惊,母亲吃惊,我把一袋子菜递上,母亲说:“女儿啊,你不值当这样慎重的,有你爸在,我恢复得很快。你每周周末这样跑,那边家里也需要你的。”母亲自打出院后,我尽可能每天抽时间去看望,但一直是空手,总要到周末的时候独立出时间来,这次买了甲鱼、鸽子、鸭子,够母亲吃一周的,父亲说你母亲胃口小,冰箱里放不下。

母亲招呼我坐下吃红豆汤,微笑着说:“你呀,不要那样操心的,现在条件好,动个手术大部分国家来,吃点喝点吧,两个人的养老金和家里的房租费足够了,村里要啥有啥,犯啥你要远远地过来,还要费那钱。”

我说:“妈,那些菜加起来也不值多少钱,借这一小点心意过来看看你,我盼你越来越好,妈,真的别多想,你的身体一定会棒棒哒!”

“放心,我乐观得很,对于那种病,我从来不乱想。病是打不垮人的,别看我人小,我坚强着呢,这是第四次手术,每次过后,我都恢复得很快。呵呵,老头子开玩笑说我满身刀疮,像个伤病员,我说伤病员的刀疮能换来军功章,我这是败家子,败了我娘传给我的完好肉身,一个个零件失灵了,越来越没用。不过,我也像一棵草,挺一挺又直起身来了,我就把那些刀口疮看作军功章了,自找快乐才能把每天过好。你放心,以后不要这样为我慎重了,听见没?明年等我有力了,我和你爹还会照看妹妹的。”

我说:“妈,看着办吧,到明年,你身体没有力气还是要请保姆的。”

母亲说:“哪里要请保姆呢?那时小妹妹会走了,主要由你父亲看着,我搭把手,我们两个足够。”

母亲像个老小孩,我从心底升腾起一种敬意,敬慕我母亲对于病魔的无视,对生活的乐观,对这个家庭的尽责。

母亲,是我的骄傲,愿母亲长命百岁!愿我的可敬老父母重阳节快乐!愿老人们都能快乐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