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岁的清晨——
院内的老槐树又结了花,淡淡的、柔柔的幽香飘满院落。一树素雅的白槐花伴着外婆柔情似水的眼神,随着我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那段美好的岁月……
“五、四、三、二、一——我要开始找你喽!”她慢慢地在老槐树下踱步,嘴里碎碎地念着。
天真稚嫩的我正躲在一个自认为隐蔽的角落,想着外婆肯定找不着自己;而外婆呢,为了早些过来照顾我,连夜乘车来到我身边,几乎彻夜未眠,但为了避免我与她因太久没见而关系疏远,她依然坚持在第二天早上,和我玩起了捉迷藏。
外婆眼中的疲惫暴露无遗,与此同时浮现的,还有满心满眼的宠溺与爱。
四岁的清晨是温暖的。
七岁的晌午——
郁郁葱葱的老槐树上,翠绿肥厚的槐叶中,小米粒般的小花穗悄悄探出头来,肆意绽放。我坐在一树槐花下,享受着树的清凉,鼻边萦绕着馥郁的槐花香。外婆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篮黄桃,搁置在老槐树下的一张方桌上。
阳光透过层层的绿叶,洒下斑驳的光影,映在那篮金灿灿的黄桃上,散发出诱人的光芒。我不禁拿起一个洗净了的黄桃便往嘴里塞,甜滋滋的汁水瞬间弥漫开,从嘴中一直甜到心里。
这时,我才发现黄桃的背面有一个两边细长、中间空了一小块的刀痕,像极了一个笑脸。我又向篮筐望去,一张字条映入眼帘:“甜的桃子在篮筐里,酸的我已经替你吃了。”
我这才明白了微笑黄桃的含义,原来是外婆在帮我尝酸甜……我又吃了一口手中的黄桃,不知为何,我感觉这一口更为甜蜜。
七岁的晌午是甜蜜的。
九岁的午后——
浓绿叶间蝶形的花瓣,似是能工巧匠用无瑕白玉雕刻而成,一朵一朵,屹立枝头。抬眼望去,那墨绿的槐树枝宛如被皑皑白雪覆盖了一般,竟然大有“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之貌。
一树槐花美,随之而来的还有外婆深深陷下去的眼眶以及急速下降的体重。
外婆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但她不语,唯一的改变便是一得空,就坐在老槐树下,不停地为我织毛衣毛裤。
时隔多年,脑海中外婆的样貌早已模糊,但我却仍然记得九岁那年的午后,外婆那一天天被岁月漂白了的青丝,一日日被重疾蹉跎的背影,还有那双不停游走在针线之间苍老忙碌的双手,以及最后惨白的病床上,外婆寂静的脸庞和家人们哀哀的抽噎声……
九岁的午后是不安的。
又是一个春日的清晨,老槐树又开了花,白色的花影下已没了外婆的身影。
我拿出外婆留给我的一件件毛衣,细密的针脚包裹着外婆浓浓的爱。这份爱就像是一次次不厌其烦的捉迷藏、一个个甜进心扉的微笑黄桃、一件件由小到大的毛衣,温暖着成长道路上的我,度过一个又一个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