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整个公司大院都是平房。从办公室到各家各户门前都有花。有直接种在地上的,有种在屋檐下或者花盆里的。家乡地处鲁中山区,三面环山,小小的山城无霜期相对较长。从春天开始到冬天的寒冷到来之前,大院的日子里从不缺少花香。
夏天,月亮升起,大地消散着太阳的暑气,相邻的几家会一同拉一条胶皮管子接在院里的水龙头上浇花。北宿舍区这边,爸爸浇花最仔细,他用手指捏着管子头,让水流变得舒缓和细致,能听见土壤吸收水分时的响声,鼻翼里充溢着土香。这是最清爽的时刻,花叶、花朵,甚至院子里的小草都会散发出气息,耷拉一天的叶片喝饱了水挺立起来,辛劳一天的人们也吃好了晚饭,提着小板凳,抬出小凉床,聚拢在院中。母亲常说:“花是一个家的门面,长得好、开得好是有寓意的。”偶尔有邻居吵架,踢翻了板凳、摔了茶杯,也不会去摔人家的花盆。院里的孩子再顽皮也会被大人教育着不许摘花毁叶。
春节前后,第一盆绽放的迎春花会迎来全院子的赏花人,这似乎是约定俗成的一个礼仪。主人在火炉上煮了滚白水,冲了香茶招待大家坐在花前聊一些祝福的吉利话。从那时起,就觉得迎春花很气派,给它预备的花盆也是家里最体面的。大家好像都愿意争这个头彩,养迎春花极其尽心。记得有一家的伯伯养得最好,天一冷,他就给高大的花株罩上白色透明的塑料布,移到通风朝阳的地方,家里火炉与花的距离也会精心调整。很多年下来,他家的迎春花总是拔得头筹。坚固的中号铁丝圈了三层箍,缠在笔直地贴着花盆边竖着的竹枝上,将花枝分层,垂下来的花枝上,一串串黄花冒出来,整个枝条都像金子做的。我们小孩子也有争强好胜之心,几次撺掇着母亲夺冠。母亲总是笑笑不理会。因为我家有两棵颇受礼遇的小香椿树,总是占尽有利位置,享受精心的照顾。在没有暖气,没有反季节大棚菜的年代,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可以用鲜香的椿芽入菜,这口美味让多少家庭主妇羡慕。而培育香椿芽是母亲最拿手的一项技能,她每年都能精准的让那两棵长在花盆里的香椿树,赶在年夜饭之前把新芽长粗壮。后来,母亲把鸡蛋皮、碎骨头等泡进一个大瓶子里,沤了一个秋天,在迎春花搬进屋里之前,分三次给它施了肥,又把香椿树的绝佳位置让给了它。终于,那一年,我家迎春花的第一朵比伯伯家的早了两天。此后,母亲还是以香椿树为主,我们也就一直享受着年夜饭博山春卷和豆腐箱里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