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回乡下看望母亲,饭前在帮母亲收拾屋子时,在墙旮旯里发现了一根落满灰尘的桑木扁担。由于年代久远,这扁担早已失去了它当年的价值和雄风。我说,如今都啥年代了,劈了烧锅吧!母亲一把抢过扁担,半恼半嗔道:“那可不能烧,这是你父亲留给我的唯一念想呢。”母亲的话顿时勾起了我对这根扁担的记忆。
所谓扁担,一种扁而长的挑物工具,用竹或木制成。《古尊宿语录·佛眼普说语录》:“一似村里人把扁担共上将军斗,我者里七事随身,手中是关羽八十斤刀,他便把扁担劈头打一棒。”《水浒传》第九十七回:“忽见崖畔林中走出一个樵者,腰插斧柯,将扁担做个拐杖,一步一步捉脚儿走上崖来。”沈从文《从文自传·我读一本小书同时又读一本大书》:“至于我那地方的大人,用单刀扁担在大街上决斗本来不算回事。”
20世纪60年代初,父亲有一次去谷城石花街卖猪娃,从紫荆一个山民手里讨得一根新桑木扁担。回家后,父亲如获至宝般地用心打磨,直到把一根扁担磨得纹理清晰,锃光瓦亮。
那时候,麦收秋收的时候,是父亲用扁担最多的时候。扁担可以挑,一根扁担两端往麦捆上一插,就可以将麦子担到稻场。扁担可以抬,遇到那些沉重之物,捆上绳索,扁担往上一伸,两个人一喊号子,同时上肩,就可以抬起来运走。
所以这就要求制作扁担所用的木材必须结实、有韧性。我们当地一般都是用当地的材料制作扁担,比如桑木、刺槐木、楝木,也有用柳木的。以桑木做的扁担最佳,因桑木较其他木材更有韧性,而刺槐做扁担硬度强,有时候需要用火烤一下,以增强其韧性。
那个时候,农村吃水都是到水井挑水。一个村共用一眼井,那井水清澈、甘甜。每天早晨天不亮,父亲就挑起水桶,去村西大池边上水井台担水,直把一口大水缸灌得满满的,才匆匆扒两口早饭,然后就操起扁担下地挣工分去了。
但挑水的不叫扁担,叫勾担。它相对于扁担来说,在两头各多了一个铁钩,用来挂水桶。挂上水桶的勾担挑起来,在水桶的重压下一走一颤。挑水的时候,用勾担摆水也是一个技术活儿。将水桶挂在钩子上,双手握住担子,将水桶放入井里,用劲儿一“顿”,水桶便口朝下,将水打满。虽说看似简单,但是如果掌握不好,就只能盛半桶水。稍有不慎,那水桶便会脱钩,掉到井里。
小时候学挑水的时候,可没少捞过水桶。捞水桶要用大的铁钩子,用一根长绳子一端绑上铁钩子,来回在井底拖动,靠感觉来判断是否勾住了水桶。
说起这挑水,父亲曾经给我们讲过一个掌故:石桥王半坡有一好家,从来不吃伙计们挑回来的担子后面那一桶水,即留一桶,倒一桶。为啥?那家人说伙计们担水时会放屁,担子后面那一桶水是臭的。
扁担在农村的用处可不仅仅是这些,它除了可以作为劳动工具以外,还可以作为经商的工具。那时候,走村串巷的货郎,就是用扁担挑来了外面的世界,什么万花筒、小人书等,让我们开了眼界。当然,那些剃头匠、磨剪子的也是用扁担挑着家把什,走到哪儿挑到哪儿。
农村有句谚语:“步行撵不上挑担的。”起初我不信。1971年秋,我第一次离开小村下李家去黑龙集中学读书,父亲用扁担挑着送我。父亲在前边走,我在后边紧赶慢赶,怎么也赶不上。父亲告诉我说,挑担人负重时走得越快,扁担在一闪一闪中就会感觉肩上的担子越轻,否则反之。由此也不禁使我想起了在中学时读到过的一首叫《父亲的扁担》的短诗:“那是一弯勾月/挑着家的梦幻/一头是父母的渴望/一头是儿女的摇篮/夏担酷暑不觉累/冬挑三九不觉寒/忙在一双手/情在一副肩/父亲的扁担哟……”
自20世纪90年代襄北农村用上自来水后,用来挑水、担柴的扁担就已经很少用了。但是不少人家还保留着那时候用过的扁担,它见证了一段历史。如今,它静静地躺在老屋内的某个角落,扁担老了,用过扁担的人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