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泰山原是为了准备看日出的雄伟与博大,可是夜宿泰山天街的当天晚上,居然下起了雨。
不请自来的雨,天气预报上没有预测到的雨。
宾馆的老板在檐下看雨,口中喃喃:“天街的雨,总是说来就来。”
天街上到处是游动的人群,他们大多抱着衣服和行李,躲在某家店铺的檐头下避雨,期盼着雨赶紧过去,有经验的老客们却赶紧找落脚的地儿,因为雨一起,就算身披军大衣,在外面过夜也会非常寒冷。
我心里充满了失望,看着天,盘算着,如果明天错过日出,恐怕会成为一辈子的遗憾。可是,雨没有停的意思,雨从一家玉器店铺的瓦片上生起,再在另外一家卖酒的招牌上结束,如此反反复复,生生不息,让人措手不及,却又不得不对大自然的恩赐心生敬畏。
打了伞,夜雨中游天街。
在前往玉皇顶的路上,我听到了箫声,箫声低沉,与天街的雨撞在一起,缥渺且让人怜悯,冰冷又让人无奈。
我猜测吹箫者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循声望去,只看到各个店铺的幌子,这些如旌旗一样的幌子,像一个个魂魄一样,在夜晚的雨声中不停地招摇。箫声与万事万物撞击在一起,发出了让人无法释怀的声响。
天街的两边有许多奇怪的植物,比如在岩石缝隙里拼命生长的松树。此时的它们,在夜的掩护下,在雨的怂恿下,执着生长。无边无际的雨,将天街侵袭了,天街上到处是荧荧灯火。有几个摸黑爬上泰山的游客被突如其来的雨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索性找了个僻静所在,掏出啤酒,尽情畅饮。
我坐在檐下看雨,孤独无助,用手接了天街的雨,放进嘴里品味,但雨水调皮地进了胃里。有了雨的滋润,泰山的明天会更加挺拔青翠;有了这样的雨,生命不再干燥,岁月不再衰老,时间不再仓促。
雨在凌晨到来之前戛然而止。旭日东升,无数人竞相奔向玉皇顶,投奔日观峰。一方的异彩,揭去了满天的睡意,唤醒了四隅的明霞,玫瑰汁、葡萄浆、紫荆液、玛瑙精、霜枫叶—大量的染工,在层累的云底工作。无数蜿蜒的鱼龙,爬进了苍白色的云堆。
乡下的雨,一 下便没个完。
特别是春天,你躲在小屋里看书,本来光线就不好,特别期盼着周日是个大晴天,可以自由自在地在阳光下拼命地吸吮知识的营养。但天公不作美,雨偏偏会在周日光临人间,让你所有的心事潮湿无比。
特别喜欢听雨。
农村的院子非常大,雨的声音便更加轻而脆。雨打在鸡窝上面,鸡飞狗跳,而它则躲在檐头上浅笑。
我与妹妹在雨中奔跑,不需要伞,那时候也没有伞。在以前,伞是个新生事物,雨不认伞,雨只认识塑料布。雨真的下大了,我与妹妹便披着塑料布,塑料布太小、太轻,而我们奔跑的速度又太快,雨一股脑儿全部打在我们的身体上,毫不留情。我们却乐此不疲,就是喜欢在雨中奔跑,不怕雨,若你怕了,它便会欺负你,你跑得越快,溅在身上的雨点就越少。
在雨来临前,我通常不管晾晒场上的庄稼,那是父母的工作,而我会赶紧跑到树下面观察那些焦急万分的蚂蚁。
蚂蚁是可以预报天气的角色,它们开始忙碌时,就表示马上要下雨了,但雨的速度通常比它们快。它们跑上十几个回合,便累得气喘吁吁,十几只蚂蚁围成一团,我估计它们是在暂歇。暴雨如注,蚂蚁窝瞬间成了河,我心怀怜悯,小心翼翼地将几十只蚂蚁挪到了房檐下面,可是,它们根本不承我的人情,照样跑到雨中寻找自己的家园。
在雨中,有一种植物会以你不易发现的速度快速生长,那便是蘑菇。通常雨前,它们还蓄势待发,但到雨停后,便站直了腰身。如果家中有一两棵死掉的榆树,木耳在雨中便执着地成长,雨停后,木耳早已经长得硕大肥美。我与妹妹便在雨后收拢木耳,放在锅里炒,一定要加些辣椒,锅台上炊烟四起、香气四溢,惹得檐头上的喜鹊也奔走相告,传递喜讯。
就这样,雨占据了我大半的童年时光。但下雨的时间毕竟是少数,大多时候,阳光明媚,天高云淡,就像人生一样,高兴的时候毕竟多,失落的时候毕竟少,但人生少不了失败,就像四季少不了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