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轮老车

打我记事起,家里就有这辆用木头做的独轮老车,据说是爷爷闯关东时从山东老家一步步推到东北来的,爷爷把它称作“功劳车”,爱惜有加。别看独轮车是用木头做的,但特别结实耐用。说起这辆独轮车,还发生过不少故事呢!

那是20世纪80年代末期的一个夏天,屯里刘三叔的大儿子栓柱因高考落榜一时想不开偷偷喝了农药,等发现时已口吐白沫,不省人事。刘三叔赶忙套上牛车朝十几里地远的镇卫生院赶去。那天下着雨,道路泥泞不堪,牛车刚走了千八百米,就陷进淤泥里动弹不得。情急之下,刘三叔想起我家的独轮老车,赶忙跑过来求救。父亲一听人命关天,丢下饭碗,顶着大雨,和刘三叔轮流用独轮车推着栓柱朝卫生院赶去。

雨越下越大,路越走越泥泞,行至半路独轮车也动弹不得。怎么办?父亲想了一个办法,把栓柱用棉被固定在独轮车上,两个人一前一后抬着跑。就这样独轮车摇身变成担架,载着栓柱向医院狂奔而去。

幸亏送医及时,栓柱经过抢救脱离了危险。三叔抱着我父亲喜极而泣。栓柱出院后,三叔到镇子上的铁匠铺定做了一个胶皮轮送到家里,以此答谢独轮车救子之恩。

当然,独轮车临时救急只是个别,真正的作用是载物拉货。那时农村除了种地杂活也特别多,什么沤粪、磨米、割草等,家家户户一年到头没有闲着的时候,小小的独轮车派上大用场,因其轻便灵活,深受男女老幼喜爱。

离我家不远的村上有一个砖厂,大人们农闲之时都要去搬砖打零工。父亲也是其中一员,只不过他比别人多了一个劳动工具——独轮车。正常情况下,一个壮汉一次只能背二十块红砖,一趟下来累得气喘吁吁,满脸汗水。独轮车就不同了,它承重能力强,若摆放整齐,一次可拉百余块砖,而且稍加用力便可驱动,一天下来,父亲都要小赚一笔,羡慕得那些壮汉直吧嗒嘴。

后来我上了小学,独轮车成为父亲接送我的“专车”。天刚放亮,我被母亲叫起来,赶紧穿衣洗脸吃饭,一番紧张忙碌后,背上书包坐上独轮车,迎着朝霞朝村小走去。父亲之所以送我上学,除了年龄小不懂事,还有安全考虑,村小距我家五公里,途中要穿过两个村庄、三片杨树林,涉过一条小河,经常有野狗出没,最怕我下河摸鱼,因此才接送我。

真正让我摆脱独轮车学会独立,是在上小学二年级的冬天。那天下大雪,想到顶风冒雪上学很辛苦,就以头疼为由赖在炕上不起来。父亲看出我装病旷课,一把将我从被窝里薅出来,逼着我吃了口饭,然后推上独轮车送我去上学。天特别冷,刺骨寒风裹着冒烟大雪扑打在脸上,有一股钻心的疼。路上,父亲对我说:“福子,你生在农村,家里又很困难,若想出人头地,唯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我得批评你,今天看到下雪就不上学,明天遇到困难就会打退堂鼓,照此下去,你能走出农村吗?饭可以少吃一顿,但课不能耽误一节,人想有出息,就要吃得了苦。”

我越想越懊悔,泪水“流量”开始增多,啜泣“音量”由弱到强。我跳下独轮车,向父亲摆了摆手说:“爸,从明天起您不用接送我上放学了,孩儿已长大,懂得肩扛重担,逆风前行!”

说着我背起书包,迎着凛冽寒风,大步向学校走去……

也就是从那时起,独轮车淡出我的视野。转眼间离开故乡二十多年了,经过打拼,我已在省城长春落户娶妻生子,实现了跳出农门的心愿,彻底变成城里人。那辆伴我成长、给我欢乐、承载梦想的独轮老车,随着父母几次搬迁,早已难觅踪迹,而那富有节奏的“吱呀呀”声却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化作不竭的动力,激励我不忘初心、砥砺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