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是一件痛苦的乐器。”这是诗人林莉的诗句。用这件乐器演奏,如泣如诉。关于远方,有太多的刻骨铭心,太多的肝肠寸断。可是,依然有太多的人在演奏,前赴后继,生生不息。
土耳其电影《远方》,虽然剧情没有提及远方,但看完之后,无处不感受到远方的存在。马姆与妻子离了婚,一个人住在伊斯坦布尔,靠帮人拍摄商品海报为生,收入还不错。虽然他时常感到孤寂,但也落得清静。突然有一天,乡下失业的表弟尤索夫来伊斯坦布尔找工作并住进了他的公寓,他宁静的生活被打破。尤索夫粗俗、贫穷,甚至因为穷而羞愧着。正如莫泊桑所说,城市中的有钱人总要为他的穷亲戚以及他们的陋习尴尬。对于突然到来的表弟,马姆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热情,只是将他安置在小房间中,然后继续过着自己孤立的生活。
白天,尤索夫要为生计和家人而努力找工作,奔波然后被拒。马姆和朋友们坐在屋子里呷着酒谈论摄影、艺术和女人;晚上,马姆津津有味地看着没有情节的电视镜头,尤索夫早已昏昏欲睡。一无所获的尤索夫,坐在破旧简陋的船员俱乐部里,和身边的陌生人攀谈;与此同时,马姆在灯光氤氲的高档酒吧中独酌。面对寂寞和无措,所有的地方看起来都一样,分辨不出谁更空虚。
伊斯坦布尔的雪很多,尤索夫流连在风雪中,看走过来的漂亮女人,总是忍不住想跟着她们走几步,但他始终是和这个城市格格不入的。马姆会厌恶尤索夫鞋子里的异味,会厌恶他在房间里抽烟,会怀疑他偷了手表。终于,尤索夫在尊严被彻底撕毁之时(因为他发现马姆曾经搜过自己的提包),选择了离开。这个马姆一直期盼的结局,却没有令他感到兴奋,反而有那么一瞬间的失落。
尤索夫怀揣着梦想来到伊斯坦布尔,但现实一再打击着他。尤索夫到码头找工作,但其他人却告诉他船员生涯到头来只是一无所有。尤索夫想赚钱寄给母亲,让母亲能在村子里扬眉吐气,但无回应的应聘过程让他沮丧而有挫败感。尤索夫想结交美丽女孩,但冷漠回避的神情让他退缩害怕。尤索夫想和表哥重拾往日欢乐,但马姆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让他低头躲藏……于尤索夫而言,虽然身在伊斯坦布尔,却如同无法触及的远方。
马姆更像是一个矛盾体。离婚多年的妻子约他见面,告诉他自己即将和现在的丈夫移民到加拿大。前妻被马姆那淡漠的表现激怒,提起两人曾经拥有却流掉的孩子以及就此不能生育的事实。马姆不知所措,却在晚上偷偷地伫立在前妻家门外。马姆从来是自己独自去外地为厂商摄影,却破例地让帮不上忙的尤索夫担任自己的助理,事后再支付一笔让尤索夫喜出望外的酬劳。马姆鲜少主动与家人联络,但是当接到母亲手术住院的消息后,他不言不语地陪在母亲床边,夜里悉心地服侍母亲上厕所。马姆在开车的路上,看到了绵羊与落日,激动地构造出一幅美丽的摄影画面。但是当尤索夫提议要下车支起摄影器材时,他又坚决地拒绝,不想两人把时间浪费在自己那不切实际的梦想上。于马姆而言,那些温暖的情感,如同远方。
我问星星,远方在哪儿?星星说,远方很远,那里有很多走散的兄弟;我问风,远方在哪儿?风说,远方很远,你变得轻盈些,我就驮着你去追寻;我问云朵,远方在哪儿?云朵说,远方很远,不过我可以把它擦得很干净。
命运只给了我远方,却没有给我一匹马,但依然不会阻挡我奔向它。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远方也并不遥远。只要你怀揣着热爱,远方也可以近在咫尺。就像《远方》的结尾,马姆坐在冬天的长椅上,点燃一支尤索夫留下的劣质烟,他曾经拒绝吸烟,竟然觉得也没什么不同。这象征意义浓重的烟,仿佛来自远方的过去,去向远方的未来;亦如同一件痛苦的乐器,弹不出快乐的音符。
可是终究要弹的,忧伤不可怕,可怕的是麻木。当你还能流下眼泪的时候,你应该庆幸,命运再怎么百般刁难,也会在你眼底埋下无数颗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