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外,便是成片成片绿油的田,每到夜晚,蛙声虫声,繁密如细雨,那是独属于它们的热闹与喧嚣。只是,再晚些时候,它们也知是半夜了,不应当那么吵,便找个舒服的姿势,闭上那小小的眼儿安睡了。
“露水落了,不凉吗?”
“不凉,天气很好呢!”
“进来时把锁扣上,檐灯就不关了。”
“嗯。”
这里的稻子长得慢,人们唱歌也很慢,就连日头月光,都喜慢吞吞地弥漫、徜徉。
五、
陪着妈妈,去趟菜市场吧。那是她一直想做却还没有做的一件事。
人们常说,菜市场是一个地方的灵魂,因为那里有扑面而来的烟火气,是距离生活最近的地方。人头攒动里,红果绿蔬、鲜鱼水菜,一箪食、一瓢饮,展露着生活最真实的面容。
太阳冒着光与热气,悬挂在东边仿佛镂空般的蓝天。
她挽着妈妈的手,听着妈妈藏不住笑意里的絮絮叨叨,穿过叽叽喳喳的人群—年轻的主妇、驼背的老妇人、憨实的大叔、闹腾的小孩,还有装满菜的手拉车、载着小孩的自行车,以及小摊小贩的吆喝声、买卖间的讨价还价声、清脆利索剁猪骨的豪爽声、瓢盆桶板的碰撞声……
她忽然觉得,若是一个人对生活失去了希望,就该放他去菜市场,去感受一下那种扑面而来的人间烟火气,去看看那些为了生活而努力的人们。也许,你有再多的矫情和委屈都会掉在地上。
习惯了外卖,习惯了超市,习惯了似乎本该就得习惯的一切。但在她踏进小镇里菜市场的那一刻,她才发现,原来所谓的习惯,不过是被岁月蒙了尘的将就,不过是在远走的路上,不做选择地接受填充好了的一切。
在她发愣的时候,妈妈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她寻觅了良久,方才在一堆闹哄哄的鲜鱼摊人群里,发现那个被挤着、踩着,却满脸洋溢着喜悦的面孔。
在城里,她向来不喜欢凑热闹,只觉那种扎堆的闹腾有些许的可笑。但在这,一切皆是有理有据,也皆是无缘无故。
深深吸了一口混杂着生活气息的味道,她大踏步,扎进人群,瞬间,与眼前人,与早市场,与生活,与原本的自己融为一体。
六、
她轻拂蒙了尘的别致纹路,怀着某种微微涌上心尖的情感,小心翼翼打开上了小青锁的木匣子。这是她的宝贝—装着整个童年与青春。
缀着细纹小雏菊的笔袋,打开哗啦哗啦倒出,里面有洗净晾晒后的开心果壳,有从田间捡回的冰凉透明的圆滑石,有从儿时玩伴那搜刮而来的各色卡通贴纸……事实上,不过是一些七零八落的小玩意儿,可当它们腻腻歪歪倾倒在眼前时,呈现的,却像童年的碎片,记忆的温存,满是感动。
再往下翻,寻出一沓明信片,不一样的字迹,出自每一个不同的她所心心念念的人:“海豚从眼前飞跃,我看见了最阳光的笑脸,好时光都该被宝贝,因为有限。”“天南地北,不在你身边的日子,依旧要做个开心且努力的女孩!”“哪天成了小老太,一起去看风吹叶子草结种子,我们依旧还是我们。”一张一张,那些别样的美好,藏在校服里,藏在扎着马尾辫的青涩里。
而压在箱底的,是三张毕业照。
从前的课堂总是很漫长,下课铃也总打得很慢,就连教室里的笑声也总飘忽着不易散去。她见过值日时嫩亮的朝阳,也见过补作业时傍晚渐欲收敛的昏亮。那个时候,简单、勇敢,也最是美好与难忘。
毕业,在六月。火热,因为,告别着过去。
过去终是过去,但也不要忘记过去。那里,有最初的力量。
她收拾好了一切,看着窗外蓝得不需任何点缀的晴空,自顾自地笑了,也许是发现了往回走的意义吧!
七、
广播里时时播放着列车的最新动向与抵达的车次时间,嘈杂的人群里,各形各色的人行色匆匆。
她一个人,拉着那个驶过小镇青石板的行李箱,寻找着自己的车次。列车的终点,是高楼大厦,是霓虹流彩,是儿时的向往,也是长大后的无奈,但,依旧令她坚持并热爱。
她给自己放了一个假,一个重走成长路的假,一个在匆匆里放缓脚步的假。她释然了不少,即便不是全部,但总归是明白了。
回去的第一个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透明玻璃罐里,许多只冒着星光的萤火虫在歌唱,唱着谁也听不懂的歌。玻璃罐没有盖子,但它们谁都没有离去,在自己的星光里,一首接着一首,唱着属于自己的歌。
无论去哪儿,无论在哪儿,热爱不停,就像梦里的萤火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