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活在三个维度里,即家庭、单位、社会,随之产生家人、同事、朋友三种密切关系。同事不及朋友,但在一起的时间通常比朋友长;朋友不及家人,有时亲密程度却赛过家人,鲁迅先生曾引用过这样一句话:“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
有几个家人,并不由己,父母双亲是命中注定,配偶只有一位,法律使然,子女和兄弟姐妹,则与彼时政策相关。至于同事数量,取决于单位编制。唯有朋友不受限制,由自己作主。所受外部影响,多缘于传统文化。民间自古有“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的说法,提倡交友多多益善。“扬州八怪”之一的李方膺画了一幅梅花,题诗“触目横斜千万朵,赏心只有三两枝”,则常被借喻交友宁精勿滥。
然而,朋友的数量也有上限。英国人类学家罗宾·邓巴提出了着名的“邓巴数字”:人类智力允许拥有稳定社交网络的人数是一百四十八人。这里指的是一年至少联系一次的人。那么,能定义为朋友的,恐怕就更少了。所以,“朋友遍天下”,只是一种意愿。有人好交际,用情浮泛,如同一个人不断买书,买了一屋子,却不一定都能读过来。选书有时看题材,有时看作者名气,但百读不厌的并不多。人大概都有这样的经历,平时花团锦簇,真到了难处,发现身边没几个朋友。
况且,朋友关系,不像亲人登记在一个户口本上,也不像同事编进一个花名册,随时拥有,也随时失去。随着人的三观、性格、经历和所处环境的变化,朋友也在变化中。有的素不相识,却一见如故;有的积累了几十年的交情,却说散就散了。有时,最深的伤害往往来自朋友,而非对手,尤其那种隐性的伤害,更痛彻心扉。马丁·路德·金说:“到头来我们记住的不是敌人的攻击,而是朋友的沉默。”此话道出了朋友关系的微妙。
当朋友成为同事,不仅是关系的重新命名,也会发生“化学反应”。梁山众人,聚义前分散于江湖,互相仰慕、帮衬,可谓侠肝义胆,别说仗义疏财,甚至能以命相许。聚义后,实际质变为同事关系,意见分歧(如对招安的态度)、架空领导、培植亲信、划分等级、拉帮结派,等等,这些在单位里也会发生。
朋友可能远在天边,同事却一定近在眼前。实际上,我们受益于同事的机会很多。若相处融洽,在一起会感到很舒服,说同事是离我们最近的朋友,并不为过。试想,每天去单位打卡,一走进那院那楼,如同走进花木繁华的公园,空气清新爽肺,树林、青草养眼,鸟语沁心,迎面都是花朵样的笑脸,这样的单位环境,夫复何求?当然,这种理想环境,要靠自己努力经营,也取决于自己的心态,宽容、谦让、隐忍、吃亏,等等,必不可少。倘若将自己混成了“刺猬”,走进单位就如走入雾霾,且脚下泥泞,荆棘丛生,四周含有敌意的目光如同搭在弦上的暗箭,那就不仅不舒服,还可能有风险。
最安全的地方是家庭,最不需要设防的是亲人。每天,我们从家里出发,又带着工作中的疲惫返回家里,日复一日,周而复始。年轻时因为事业、友情,可能顾家不多,到老了肯定要回归家庭,天伦之乐由此而生。于是,就有了这样的感慨——这一辈子,留给家庭、留给亲人的时间,真是太少了。